“轩哥,我已将剩下的那些野猪肉烤熟。哦,还剩两只冰冻的雉鸡、几斤干松茸,要不,炖锅汤吃完了再走?”舒展鸿将切成块的烤肉装入布袋,掂了掂,冲卓轩道。
卓轩坐在火堆的余烬旁,只淡淡的应了声:“那是路上的食物。”
一旁的柳元摸摸脑袋,问道:“卓轩,咱们要去哪儿?”
“大同。”
“哦。”
“哦。”
柳元、舒展鸿先后应了一声。如今二人养成了少言的习惯,至少在卓轩面前是这样,凡事知道个大概就行了,不会刨根问底,反正他们觉得跟着卓轩,好像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大事。
他们定于今日启程下山!
食物储备即将告罄,没办法,他们无法在此坐等春暖花开。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山居小半年之久,大家已忘了日期这个概念,不知今岁何岁,今夕何夕,只是凭日影的变化,卓轩猜小寒、大寒这两个节气大概已经过去了,时下应该正值新年的正月。
想想山居的日子有苦有乐,不过,这期间终归是乐趣更多一点。而今即将挥别这个温暖的山洞,心中竟有分不舍。
柳絮在那边清点行李,生怕落下了什么。一人一个藤筐,装着晾干的药材,里面杂放有衣物、剩下的食物及一只瓦罐、四只陶碗;四床被子分开成捆,一件不少。
翻检卓轩的藤筐时,柳絮咦了一声,“卓轩哥哥,这件披风真好看!以前从没见你穿过,忘了问你,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么?”
太记得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那日一别,不知今朝伊人何在!
卓轩脑中浮现出秦夫人的姿容,相随心动,他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柳絮细腻的眼神,“卓轩哥哥,你在想谁?”
“老虎。”
美女与猛兽?这哪跟哪呀?画风完全不搭!
“我出去看看,你们先等等。”卓轩话没说完就起了身,匆匆走向洞外,以掩饰那阵子莫名袭来的尬味。
洞外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清晨的阳光铺满雪原,那分妖娆与绚丽透着动人心魄的魅惑力量。
置身于晶莹世界,卓轩怡然。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外出察看老虎的行踪!早在数月前,老虎就失了踪影,此后再也没有见它现身。
想当初坠入洞穴时对舒展鸿说过的一番话,而今回味起来,他自己竟有些不解。
彼时真有伤虎之心么?那家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好不好。老虎并没有伤害到自己,它甚至比许多人类都要可爱,自己何苦冒死去伤它性命!
难道潜意识里早就在打“猪头男”的主意,暗中琢磨着击败他的法子,又不愿明说······
管他呢,一切都已过去,还想那么多干嘛!
远眺白茫茫的北峰,想想那里的宝藏,再想想大同那个陌生的城市,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财富、权利、地位虽是身外之物,却总能让世俗之人据此想象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生指标——上升空间!而上升空间从来都只属于欲望都市。
也不知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年代,繁华的都市是否真的胜过寂寥的山野;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否比自己与老虎相处更简单······
一路默想着即将开始的莫测旅程,卓轩回到洞内,冲整装待发的三人低声道:“走吧。”
四人各背一个藤筐,抱着各自的被子出了山洞。卓轩顺手操上那根权当枪使的长木。
走在冰封难行的山路上,他们的移动速度非常缓慢。四人须得小心翼翼,还要互相照顾,如此才能确保下山时不发生意外。
花了近两个时辰,四人终于到了山脚下。下了山,一切都好办了,水潭不是问题,悬藤用不上,因为结冰,天堑变通途。
“卓轩哥哥,你说咱们的家人会在大同么?”柳絮踩着厚厚的冰面,不无期待的望着卓轩。
卓轩一下子就想到了柳叔,但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浅笑,“先去那边看看。如果他们真的逃到了大同,那就应该还在大同。”
柳絮抿嘴一笑,“卓轩哥哥,你说咱们今后还能在一起么?”
卓轩放缓脚步,悠然望着远方的雪原,笑道:“若咱们四人今后还在一起,一不小心发达了,你想管点什么差事?”
柳絮歪着头想了想,“我做不了大事,管人不行,只能管管银子。”
卓轩无语了。女人天生就偏爱经济大权么?
上了坡岸,一路疾行,来到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草地,勉强辨认出当初遭遇长胡子将军的地点,再回忆确认那人离去的方向,卓轩手指西南方向道:“咱们往那边走。”
大家的体力都有些透支,走不多远,找个树林当营地。四人卸下各自的行李就地歇息。
看看日影,眼下应是午时时分。舒展鸿拾来一堆枯枝生火,柳元用瓦罐装满积雪,架在火堆上烧水。
大家各怀心思,都不说话,现场及周遭静得出奇。
火堆上,一缕轻烟笔直的飘向空中。
一道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旷野的寂静,侧耳听去,蹄声距此好像并不太远。
舒展鸿、柳元大感紧张,呼的起身,往林外紧走几步,却又缓缓退了回来。二人的紧张情绪传染给了柳絮,柳絮略显惶恐的望向卓轩。
“鞑贼?”
卓轩平静的摇摇头,“料鞑贼不敢一骑人马独行,来人应该不是鞑贼。”扭头冲舒展鸿、柳元道:“听蹄声只有一骑人马,看把你俩吓的,至于么!”
舒展鸿眼珠一转,咧嘴笑道:“说的也是啊,轩哥是大英雄,把山上那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还会怕其他人!眼下这一骑人马就算是鞑贼又怎样?轩哥照样送他去西天!”
卓轩对“英雄”这词无感,也没搭话,兀自走出树林,站到高处了望。就见大约二十丈开外,一骑快马正由东向西飞驰,骑者身着明军装束,瞧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多半是个传令兵。
“敢问将军,眼下是何年何月何日?”
那骑人马疾驰而过,卷起一路的雪尘。
是不是冷风吹久了,脑子缺了根筋?卓轩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询问的问题很雷人,想必那个看似传令兵的家伙已是一脸的黑线。
你丫的谁呀?问“何日”也就罢了,还问何月、何年,难不成你是野人?怎么不回去问你爹姓甚名谁!
自感无趣,也不期待对方作答,就想回到林中,忽闻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飘来。
“景泰元年正月初九!”
嘿,这家伙居然回答这么雷人的问题,大概是被一声“将军”的称呼感动得不行了!
诶,景泰元年?这么说来,京中换了皇帝?也是,正统皇帝做了人家的俘虏,国不可一日无主,紫禁城换个皇帝也很正常,反正想登帝位者大有人在。
只是景泰······这个皇帝是谁?好像明代有种着名的工艺品就叫景泰蓝(铜胎掐丝珐琅)嘞,后人以皇帝年号直接命名历史上着名物产的现象并不多见,景泰蓝······这算不算对天子“文治”的某种标志?
还有,北京保卫战的功劳好像也不能全算在于谦一人头上吧?是否还与这个年号叫景泰的皇帝有关?要是真有关,历史就得记下此人的“武功”。
文治与武功一样不缺,这就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