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一名中年千户嫌这边聒噪,极不耐烦的道:“钦差在此,你们竟敢私底下胡闹,当心上官打你们二十军棍,哼!”
郭嫣一扭头甩给那人一个凌厉至极的眼神,“关你屁事!”
郭嫣话音方落,卓轩就冲那人邪恶的笑笑,挤兑道:“哇,看来军中楷模非你莫属!嗯,据说也先刚刚吃了大亏,心有不甘,即将派大军前来复仇,你如此了得,不如到总兵官那里主动请缨,充当伐虏先锋!”
郭嫣接过卓轩的话头,冲那人不无挑衅的道:“敢不敢啦,嗯!”
吕良也助威似的朝卫所军几名千户重重的哼了一声。
三人方才还在唇枪舌剑斗心眼,此刻却果断调转枪口,一致对外,这让对方几人惊得一愣一愣的。
卫所军军官大多是些窝里横惯了,又被鞑贼欺负惨了的主,要他们主动请缨去玩命,还真没这个胆,于是,那名多管闲事的千户很快就怂了,垂下头不再作声。
卓轩与郭嫣、吕良见对方认怂,心情大好,浑然忘了方才的嘴巴官司,一边饮酒吃菜,一边挑些轻松的话题附耳交谈,活跃气氛。
主膳席上的显赫人物相谈甚欢,王诚与郭登的说话声都很响亮,完全盖过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声。
郭登伸手邀王诚道:“这是快马送来的黄河鲤鱼,请王公公尝尝鲜。”
王诚落盏起箸,在最肥最嫩的鱼肚那里取了块肉,送入嘴中,“嗯,不错,不亏是天下四大名鱼之一!”
卓轩当然不会只顾自嗨,而忘了自己是谁,与一帮显要共进午膳,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行,他可不敢忘形。
眼睛看着吕良,耳朵却听清了主膳席上几名显要的言语。他知道,明代的四大名鱼,指的是黄河鲤鱼、太湖银鱼、松江鲈鱼、长江鲥鱼,这些明面上的语意不值得听者费心思量,卓轩在意的是显要们话里话外的深意,他虽不喜欢官场暗语,却喜欢借此观察官场上的众生相。
卓轩发现,郭登并不擅长溜须拍马,只是礼节性的殷勤招呼王诚饮酒用膳,没有在言谈上字斟句酌的讨喜。
与郭登一比,陈公的应酬功夫就高明多了。
王诚不经意的瞟了精神不振的陈公一眼,安慰道:“陈公,你此番回京,不过是皇上依照常例调动内外中官而已,不必忧心,回去后找找熟人,走动走动,说不定是好事,一举升为太监也未可知呀。”
陈公答得极溜:“陈某此番随王公公回京,哪还有心思四处走动?是福是祸,全凭王公公一句话,陈某认了!”
听得此言,王诚看似无动于衷,眉眼间却有一丝笑意一闪即逝。
哼,马屁精!卓轩暗暗骂了陈公一句。
陈公不假思索的随口答话,旁人大多以为他说出了心中所想,完全出于真心,且陈公多半还在闹情绪,殊不知那番话自有弦外之音:你王诚是御前大红人,能量极大,我陈公谁都不鸟,无论祸福,就跟定你了!
陈公仗着自己与王诚是宫中老熟人,溜须拍马都拍到了不显肉麻的地步,还能输诚输得令王诚心动,让旁人不反感,这水平当居一流。
这时,门外侍卫入内禀道:“大同府县一批官员候在总镇署大门外,求见钦差老爷。”
王诚闻言面无表情,也不发话,举盏浅饮一口,随即略显好奇的把玩精致的酒盏。
陈公扭头冲侍卫道:“王公公奉旨前来大同总镇署,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着的,去,让他们回府!”
得,一帮人急赶着过来热脸贴冷屁股,却是这般光景!
来到这个时代,卓轩渐渐认清了大明某些士大夫的嘴脸,别看他们私底下一个个大骂特骂宫中阉宦,一副誓不与奸佞两立的样子,一旦遇见升官发财的好事,他们还是更愿意走终南捷径,地方官员有机会入京,多数人都会削尖了脑袋钻营,想尽一切法子给御前太监送礼,还眼巴巴的盼着人家能收下礼物,人家收了,便喜出望外;人家拒收,则如丧考妣。
像大同府县这两个层级的地方官,品秩不高,要想与御前太监搭上关系,若无显赫人物引荐,就只有吃闭门羹的份儿。
唉,无趣!
主膳席那边冷了场,底下的人就不敢窃窃私语了,卓轩放下筷子,淡淡望了乐班那边一眼。
一名面容姣好、身长腰细的舞姬穿着华丽的长袖舞衣,在乐声中翩翩起舞,舞姿中透着分掌上舞的韵味。
舞姬年约十八,眉眼传情,顾盼生姿,当真称得上“情深班蔡,艳过六朝”。
主膳席那边又响起了劝酒声,卓轩乘机碰碰林峰的臂膀,小声道:“诶,林指挥使,此女姿容不俗,您何不将她娶了,改良改良老林家的基因!”
“你小子······”林峰听不懂基因为何物,却听得懂“娶”这样的字眼,闻言便扔下筷子,手指差点戳到了卓轩的脑门上,末了神色一缓,一本正经的道:“眼下还在与鞑贼打仗,本官哪有心思娶妻!”
你就不会说“胡虏未灭,何以家为”么?卓轩摇摇头,劝道:“您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能总单着身呀。”
林峰狠瞪卓轩一眼,没好气的道:“本官要娶也得娶个老实本分的良家女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哦,属下知道了,您怕自己hold不住此女。”
林峰一头雾水,“吼······吼不住是啥意思?”
卓轩挠挠头,“就是说,此女有可能引来隔壁老王。”
“隔壁老王又是谁?”
卓轩直皱眉头,“就是······就是那个喜欢采摘出墙红杏的家伙。”
“红杏?还出墙?谁特么有事没事去折杏花!”
都升任指挥使了,还不多读点书,真有你的!郭嫣也不懂hold不住、隔壁老王这些词,但明白出墙红杏的意思,再反推一番,就猜出了卓轩的语意,忍不住插嘴道:“他是说,林大哥要是娶了此女,此女指不定会养野汉子。”
切!一个女儿家,如此直白粗俗,一点内涵都没有······
卓轩还在腹诽,忽感一只大脚重重跺在自己的脚背上,疼痛难忍,不禁咧嘴望向林峰,瞥见林峰怒不可遏的样子,当即作声不得,只好吃下闷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