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兄弟。”杨善右手伸向卓轩左臂,拇指与食指张开,摆了个很明显的开掐姿势,途中却变了手势,五指齐张,改掐为握,“你问问太上皇帝陛下,是否还记得杨某。”
杨善身为大明的正使,竟遭上皇朱祁镇直接无视,他却并不介意,脸上依然是副老不正经样。
“还有······”杨善凑近卓轩耳边,“鞑女性烈,小心坠入温柔陷阱,伤了少年人的身子骨,哈哈哈······”
嘿,你个色老,我又没嗑药,再嗨也嗨不散架,哪像您老,就知道望着春药发愁,不嗑嗨不动,嗑了易嗨出人命,横竖没个好。
还卓兄弟,问问您那五个老儿愿意么!
“卓某告辞。”
“嘿嘿嘿······少年人就怕刮骨的钢刀!”
我去!这可是九卿级别的显赫人物啊,在上皇传召之际,居然口出戏谑之言,其形象与沈固等文官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完全颠覆了卓轩的三观。
娜仁托雅不知何时离开了,卓轩瞟伯颜帖木儿一眼,就见肥佬一扭脖子,示意他上路。
“驾!”
伯颜帖木儿没带随从,卓轩也没带部属,两人并驾齐驱,踏着淡淡的暮色,沿草地上的小径,朝东方奔驰。
“上皇为何知道卓某来了?”
伯颜帖木儿移动肥硕的脑袋,从侧面盯住卓轩明亮的眼眸,“自上次你大老远跑过来······偷偷摸摸玩了一番诡计,太上皇帝陛下就经常提起你的名字,今日有人通报说大明使者到了,还说你卓轩好像也在使团里面,太上皇帝陛下担心你······人头落地,就让我赶过来传你前去觐见,并设法保住你的······性命。”
呵呵。
你个胖子上次败得很惨,还不服气,何谓偷偷摸摸呀?兵不厌诈懂么!还把“人头落地”这类恶心人的词都给整出来了,有用么!
卓轩有些怀疑,伯颜帖木儿大概想把他弄到没人的地方,来一场公平决斗。
不过,伯颜帖木儿接下来的一番话立马否定了卓轩的臆测。
“太上皇帝陛下显然是多虑了,瓦剌人一向敬重勇士,说实话,娜仁托雅根本就不会让别人动手,还有我伯颜帖木儿······喜欢你!”
“咳咳咳······”
卓轩歪着脑袋斜视伯颜帖木儿,表情很痛苦、很抗拒的样子,心想“喜欢”这个词可不能乱说,太特么恶心人了,你妹妹说喜欢我还比较让人愉悦。
大约奔出三里多远,就见前方一块依林傍水的草甸上,数顶毡房错落有致的散布开来,中间那顶最大的毡房门前,站着一对瓦剌卫兵。
“你自己一人去见太上皇帝陛下吧。”伯颜帖木儿勒住马,朝值守卫兵挥挥手,那些人立马列队朝这边跑来。
策马跨过小溪,降下马速,卓轩静静打量这处安静的营地,片刻后翻身下马,缓缓走入那顶最大的毡房,入眼的光线略显昏暗。
“臣卓轩参见太上皇帝陛下!”
“你果真来了,快,别行大礼!”
卓轩本来就不想下跪,听了这话当即行了常礼,而且,瞧见朱祁镇身边有两个鞑女扮相的女子,卓轩更是为自己的失礼找到了借口:鞑女焉能沾光承受我大明男儿的大礼!
除了两名女子,毡房内再无别的外人,袁彬、哈铭大概早被支走了,这三人世界······也是,朱祁镇正在步入中年,体内燥火极旺,终日无所事事,身边若无女人,日子难熬啊。
朱祁镇没有就座,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望着卓轩,眼角带笑,表情比初见卓轩时生动许多。
“他们······没为难你吧?”
“承蒙太上皇帝陛下挂怀,臣感激不尽,请陛下放心,卓轩一切安好。”
“那便好,那便好。”
朱祁镇亲手掀开一道帐幔,露出被帐幔遮掩的东窗,大概是想采光,不过,除给卓轩的视线平添了一分苍凉的暮色外,此举并没有带来半分明亮的天光。
“你当初说得对,朕这些日子便呆在营地寸步不出,把自己当成一朵闲云,一只野鹤,反倒想明白了许多事,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哦,朕照你的意思给自己的弟弟写了封家书,据说,百官见了此书无不痛哭流涕,有意思!”
房内的光线依然显暗,两支红烛营造的氛围只够一男二女三人消遣,用于会客,只怕不妥。
借助暗淡的光线,卓轩定睛望了那两名女子一会,觉得她们不像少女,更像少妇,年纪应该不小于二十五岁,也不知真是鞑女,还是被瓦剌人掳掠来的大明妇女。
突然想起杨善那番戏谑之言,不禁暗中骂了一声:老狐狸!
卓轩没有顺着朱祁镇的话题往下说:“陛下是否知道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善其人?”
“杨善?”
朱祁镇挥手支走两名女子,然后缓缓入座,微蹙眉头,陷入沉思,看来,北狩天子学会了享受悠闲生活,也有大把的时间进行长久的思考,或许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可是,他思考的时间太长。
时隔一年,朱祁镇显然淡忘了过去曾在他面前反复出现的人物,要想把那些已然模糊的面孔和还算耳熟的人名对上号,这并非易事。
“杨善?哦,就是那个随曾祖永乐皇帝靖难的杨善,曾任礼部左侍郎,不料如今都做了右都御史,此人躁于进取,精于依附,小人!”
小人?卓轩吓了一跳。
朱祁镇给杨善的评语是“躁于进取,精于依附”,意思是说杨善为了升官不择手段,而且很善于依附权贵,总能跟对人。
卓轩很是不以为然,想官场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地方,谁老实本分谁特么就吃大亏,远见卓识、做人做事有底线这些不管用,除了招致怨恨,没人欣赏你,真正管用的还是脸厚腹黑。
再说,老杨同志能走这么远,还不是您祖孙几代人为他提供的舞台!
“杨宪台有意迎太上皇帝陛下回国。”
朱祁镇仍定在座上凝思,连眼皮都没跳动一下,良久后,才淡淡道:“大势已定,朕肯定能回国,却要劳烦某些喜欢摘桃子的人多费心思,哼!朕想明白了,良言不在于言辞多么华丽,声音多么悦耳,姿容多么恭敬,而在于言者是否有诚意和良知,就像你上次直言不讳一样,话不好听,朕却受益匪浅!”
嘿!卓轩诧异的睁大双眼,上皇的三观逆转得有点吓人,卓轩很难相信此刻不是活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