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卓轩的嘱咐,陈珏回到膏粱子弟这边,装着没事人似的,可是,一碰见柳文、曹尚的目光,顿觉得有四只贼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陈珏心头一紧,一点小小的戏份竟被他演得濒临穿帮的边缘。
“嘿嘿嘿······”
陈珏的笑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而且还是咬牙切齿的皮笑肉不笑。
尤其关键的是,笑的时候,他的脸拉得很长,嘴角抖了几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从膳案上抬起头,撇下美食美酒,像打量怪物那样凝视陈珏。
英国公的庶兄张镇年纪最长,见陈珏神色有异,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贤弟,离席这么久,想必是自寻乐子去了,唉,年少嘛,便管不住自己的心性,可有些地方千万去不得,譬如,贵府后院那边,住着一大群······长辈,你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一旦逮住偷腥的馋猫,还不把那只馋猫打个半死!”
我偷你张镇的妻妾!
陈珏郁闷极了,硬着头皮与众人喝酒闲聊一阵,脸上那分少得可怜的殷勤之态很快就挂不住了,于是重新找个借口,开溜。
“不行啊,卓兄弟,我一见柳文、曹尚,就直冒火,装不下去啊。”
卓轩头都大了,“我是劝你别多想,没让你装啊?”
“你不是让我像没事人那样么?”
“大哥,不想事,也就成了没事人,好像不用装吧?”
“可心中明明有事,怎能做到不多想?”
“你这人······真上不了大场面!即便有人想暗中对付你爷爷,那也是你爷爷该想的事,哪轮得到你胡思乱想?”
“说的也是啊,我爷爷早在永乐年间便已名扬天下,数十年来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别人知道抱团的好处,我爷爷岂能不知?嗯,想必爷爷暗中并未闲着。”
“哇,难得,你总算开窍了!”
“嘿嘿嘿······这话我爱听,诶,这么多显赫人物暗中抱团较劲,不会惊动天子么?”
卓轩想了想,说了番意味深长的话:“那要看天子想把武清侯捧到何种层度,捧到无人能制的地步,恐非天子所愿,所以,你爷爷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是否会惊动天子,倒在其次。”
“可双方谁是谁非,天子总该有个公正的评价吧?”
“权争有何是非可言?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踩踏天子划下的红线,对各种势力之间的较量,天子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天子看来,文武重臣之间的权争,那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陈珏顿时把双目睁成了铜铃,“你把我爷爷比作狗?”
“口误,口误,应该是人咬狗,一嘴毛。”
陈珏的双眼赫然又睁大了一分,“如今是别人想咬我爷爷啊,谁是狗,谁是人?”
“哦,应该是狗咬人,一嘴毛······”娘的,陈懋身上有那么多毛吗?卓轩立马换了词:“狗咬人,把人逼急了,人也会反过来咬狗。”
对卓轩的改口,陈珏显然仍不满意,“干嘛要学狗的样子反过来咬狗?狗若咬人,那就一棍子抽死它!”
“嗯,还是陈兄说得在理。”
“嘿嘿嘿······卓兄弟,我的脑子可不笨!还有······我总该想点什么吧?”
“那就多想想咱们的买卖,想想白花花的银子,世上还有何事比银子重要?”
一提到银子,陈珏就禁不住两眼放光,脑中关于密室政治的那点破事很快就溜得没了踪影。
沉默半晌的徐朗终于有了反应:“生意上的事,是该好好谈谈。”
陈珏殷勤的替卓轩斟酒,笑问道:“卓兄弟,接下来咱们该从哪儿淘金?”
卓轩瞥瞥徐朗空着的酒盏,陈珏会意,把壶过去给徐朗斟上酒。
“多谢陈公子。”
卓轩把玩着酒盏道:“开国数十年来,大明的物价一向稳定,即便遇上饥年,朝廷也会动用官储,平抑粮价,所以,商人很难从物价波动中牟取暴利,无数商家都是靠精打细算,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慢慢积攒出自己的家业,说来惭愧,若论日常营商之道,我远不如徐兄,甚至比不上自家兄弟柳元。”
徐朗谦逊的道:“做琐事为徐某所长,若论做大事,则是卓兄弟所长,外患引发丝绸价格波动,别人都是在赌,而卓兄弟理得清时局,看得清朝政走向,故而能够逮住稳赚不赔的商机,徐朗也是服了,短短数月,跟着卓兄弟,所赚银子都抵得上我十余年的辛苦打拼了。”
陈珏连连点头,“嗯,徐兄所言极是!”
卓轩不经意的想起蘑菇山上的宝藏,不知为何,此刻竟然没有为之心动。
眼看滚滚财源接连涌来,卓轩不再有发掘宝藏的强烈冲动,心想把那些宝藏留在山中,与锁在保险柜相比,好像没什么区别。
“外患扰动平稳的丝绸价格,再加上不少人囤货从中推波助澜,丝绸价格由一路上涨转趋持续下跌,这一信息恐怕已经传导至苏杭一带的作坊,他们会被动减产,等减产到一定程度,丝绸价格将会出现反弹,刺激作坊增产,如此反复几次,丝绸供需就会重新形成平衡,我盘算过,留给咱们获取暴利的时间大概还有一年,一年之后,丝绸价格趋稳,咱们只能想其他法子赚钱。”
徐朗若有所思道:“要不,咱们兼做坐贾,着眼长远,开设布庄?”
陈珏一拍大腿:“这主意好!开设布庄少不得要与宛平县、顺天府衙署打交道,没人罩着可不行,我宁阳侯府是该有处自家的布庄了,此事由我操办,办成后交由徐兄打理,卓兄弟大可不必过问此等琐事。”
徐朗笑道:“如此甚好。”
卓轩点头道:“也好,我的银两就放在徐兄那里,你给我记数,怎么用由你做主。”
徐朗,陈珏齐齐凑近卓轩,“眼下是否做点大事?”
“当然,料丝绸价格已经触底,事不宜迟,尽咱们的财力,大举吃进别人的囤货!”
“好!”
这一刻,对财富的渴望占据了他们周身的每一个细胞,而白花花的银子俨然在排队向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