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美儿脸上戏谑的表情更深了,说:“我现在不是站着,是躺着了,要不,你再试试?”
“好啊……”毕菲站了起来,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把刀来。杀了你我就给你偿命。”
郑思斯见状也站了起来,说:“你俩有完没完?”她是真的生气了,由心里冒出一股威严来,喝道:“都想死是不是?你俩多能啊,有胆子去死却没胆子好好活下去!”看见仍然站着的毕菲,郑思斯道:“毕菲,坐下。”毕菲乖乖坐下了,却一脸不甘心。
别说,这俩女孩儿还真是一路人。郑思斯看着毕菲和石美儿,死也要死在一起这关系得有多铁?她俩倒过瘾了,不知道会给别人、给这个社会带来多少麻烦……郑思斯想到该怎么劝她们,便开口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真出事了,你们的父母会多伤心啊……”
还没等郑思斯讲到老师同学朋友啥的,毕菲忽然插话,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对,他们肯定伤心——为他们自己。”
听了这话,石美儿和郑思斯都不约而同盯住了毕菲。石美儿是不满意毕菲抢了她的词儿,而郑思斯已经火冒三丈,叫道:“这是什么话?”说着,朝门一指“你的父母就在外面,正在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就算你妈妈对你的态度恶劣了一点,可这件事就是你做错了啊?你妈妈说的也没错,你是应该心怀感激……”说到这里,郑思斯想起刚才毕菲对她说“谢谢”的情形,便一点头,说:“我知道你是懂得感激的,可为什么对生你养你的父母就不能认个错,反省一下自己呢?”
毕菲没说话,说话的是石美儿。只听她说:“毕菲说的没错啊,我妈就亲口说过,她根本就没想到我生下我来。”
呃?郑思斯眨了眨眼睛,她没有见过石美儿的妈妈,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听夏白说过两句,听起来的确不算是个正经人。不过话又说回来,正经人谁会把亲闺女送给田天赐做干女儿呢……一时倒怼得郑思斯无话可说,看着她俩,敢情倒是她俩默契,联合起来斗地主来了。她一着急,对着她俩叫道:“你们要怎么对父母我也管不着,可你们这么做麻烦了多少人知道吗?就说我自己吧。”郑思斯瞪着毕菲,说:“毕菲,我现在给你找把刀,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来一出同归于尽。然后呢?你们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我怎么办?”
石美儿和毕菲都没料到郑思斯会这么说……也是呵,她们的确没这想过……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听郑思斯不依不饶,说:“毕菲,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认为这么做与我根本没什么关系,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把刀来,如何?”
看着郑思斯的表情,毕菲开始有些心虚。石美儿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思绪中,眼睛有些迷离。郑思斯继续说道:“还有,那个停下车来打电话叫救护车的路人……”扭过头看着石美儿叫了声:“石美儿,抢救你的那些医生和护士。”郑思斯的目光划过石美儿,扫过毕菲,继续道:“你们的老师和同学会不会因为你们而感到抬不起头来?说的在严重点,外人会不会因为你们的缘故,认为这不是一所好学校?老师同学每每想起你们,你说,是会引以为荣呢,还是说最好从来不认识你们?”郑思斯顿了顿,想给默不作声的两个女孩一些思考的时间。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们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就只是给遇到过的人留下些麻烦、造成些不安,然后一走了之?又或者,你们从来就没想过,就这样死了,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你们自己能安心吗?”
好半天,谁都没说话。郑思斯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作为一个警察,她已经管得太宽了,如果两个女孩依旧还是这个态度的话……郑思斯耸了耸肩,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就必须要接受事实,不能太自以为是——这句话她转正的时候萧仕明对她说过。当时很不以为然,因为萧仕明还说过,查找真相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可随着时间推移,遇到的人越来越多,郑思斯慢慢理解了自以为是。最近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当女儿客死他乡时,华逢春的妈妈冯胜兰会承受不了。可最令郑思斯没想到的是,冯胜兰连女儿的骨灰都不打算带回故乡,而是打算就地安葬在G市了。听白宁思说,冯胜兰委托金鑫购买墓地,给出的理由是她找大师算过,女儿华逢春不宜回乡……郑思斯消化了很多天才把这事想明白,华逢春最后被安葬在G市就是真相,华逢春被何念一念之差害死也是真相。至于自己认为的冯胜兰这么做到底算不算爱她的女儿——就是自以为是。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一样,对世界的认知也各不相同。感情没有真相,出于某种感情做出来的事情才是真相。某个真相是被感情左右的结果,而既成事实的真相没有感情……想到这里,郑思斯又耸了耸肩。自己是没办法改变任何人的认知的,把自己该做的做完,该说的说清楚,就像袁柯的女朋友莫兰说的,凡事但求心安……郑思斯点了点头。
毕菲看着郑思斯一直不说话,却在那里又耸肩膀又点头的,心里倒慌乱起来,其实,毕菲真的不想伤害郑思斯,因为郑思斯处处为她着想,而且不管你爱不爱听,说的都是真话。虽然有些话真的让自己难以接受,可没有一个人会像郑思斯那样,总是对自己说真话。就像爸妈,小时候明明是他们两个都想出去打麻将,却偏偏打着为自己好长身体需要充足睡眠的招牌,硬逼着自己七点钟就上床睡觉,半夜醒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吓得大哭。石美儿就更不用说了,自己也真蠢,被她的一杯咖啡就给骗了……看着石美儿,不由得怨恨又涌上心来。
这时,就听石美儿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恨我的人还少吗?毕菲这一刀,倒是让我认清了一个事实,也许还有很多人想要杀我呢。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让我讨论安不安心,那我只能说,我生下来就没心。”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若有心,早没命了。”
本来听她这么说,郑思斯已经开始有些心灰意冷了,可石美儿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又触动了她。刚才自己不还在想,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认知也会不同,也许石美儿的人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觉又开口问了句:“石美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石美儿这么说可就是有些明知故问了,她自己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
郑思斯直白地道:“为了田天赐去伤害那么多和你同龄的女孩——你明知道这是伤害,你也知道她们恨你,却还是那么做了,为什么?”
石美儿的眼神不敢看郑思斯,当然也不看毕菲,她把头扭了望向窗户,带着一丝倔强,说:“田天赐爱我、保护我、让我不被别人欺负。”
“真的吗?”郑思斯追问道。
石美儿还没说话,就听毕菲道:“爱你、保护你?这话让我听了想吐。”说完想了想,情绪更为激动,说:“直接吐到你的脸上。”
郑思斯念头在心里一转,可不是吗?田天赐对毕菲和其他女孩都做了什么——伤害了她们的现在,摧毁了她们的未来……其实,田天赐对石美儿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连石美儿自己也知道,当她帮田天赐伤害了其他人的时候,还有未来吗?郑思斯叹了口气,说:“石美儿,田天赐如果真的爱你、保护你,又怎么会去伤害其他人,毁掉她们的未来呢?”
石美儿半躺在床上动了动,没有说话。而郑思斯的语重心长却被毕菲听进去了,忽然开口问了句:“你妈呢,你做这些事情,难道她就一点不知道,不管管你吗?”
石美儿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半躺在那里,忽然,这尊雕塑神经质地一笑,说:“我妈?哈哈……”大概是这笑扯痛了伤口,石美儿把嘴紧紧抿住了。见她笑得古怪,毕菲也没再说话,看了一眼郑思斯。见后者蹙眉看着石美儿,毕菲也将自己的目光重又转到了石美儿身上。
过了一会儿,石美儿又开口了,说:“告诉你们吧,这个干爹还是我妈让我认下的。我妈这辈子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时刻提醒我,千万不能得罪了老田,这样,她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见坐在自己病床边的两人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石美儿有种痛快的感觉,真特么痛快……这些话她还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现在,她又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思绪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那时,石美儿只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