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一刻已经凝固,诺雅听不到周围汹涌澎湃的厮杀声,兵器交鸣声,只有一团在心里焚烧的火焰呆立在千军万马的后面,木然地没有任何反应,身边还站立着一抹娇俏,紧密地贴合,格外亲昵。
“你只需要打开城门,就可以让他进去,你们就能团聚。”镇远侯仰望着诺雅,嘴角噙着一抹得意冷笑。她可以装作满不在乎,可以大声地嚷着无所谓,但是她的眼睛却诚实地出卖了她。
城门坚决不能开,这是诺雅心里坚定的信仰,但是,她可以奋不顾身地跃下去,毕竟,两个人已经那么近,近在咫尺。
她着了魔一般向前一步,浑然不觉危险的逼近。
“夫人小心!”元宝将她一把拽开,砍下一个突然顺着云梯攀爬上来的士兵的头颅,一脚踢下城墙。
诺雅被拽了一个趔趄,溅出的热血落在自己脸上,心中清明起来。她抬起手擦了一把,唇角缓缓绽开一抹妖艳的笑意。
“看来九爷在镇远侯处过得挺得意,佳人在怀,温玉软香,乐不思蜀,整个人都胖了。这乘龙快婿侯爷还满意吧?”
镇远侯大笑着点头:“小九倒是比你识时务,甚得我意。慕容诺,小九他移情别恋,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酸?”
“哈哈,侯爷,这百里九原本就是三妻四妾,风月场的老手,我早已司空见惯。这偷腥的男人哪,就是掉在茅坑里的铜板,捡起来恶心,丢了可惜。承蒙侯爷不弃,还是您留着吧。”
诺雅说得洒脱,满脸的不屑,果真就像是鄙弃一枚沾染了污秽的铜板。
镇远侯见她逞强,愈加阴冷地笑:“如今他与小女日久生情,真正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今日黄道吉日,本侯正想早日给他们二人大婚,所以,今日信阳城本侯势在必得,夺下他给阿寻做洞房。”
“日”久生情,我日你祖宗!诺雅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阿九会看中你家太平郡主才怪。果真是要有这样不要脸的父亲才能教养出安平那样不要脸的女儿。
安平此时就站在百里九身边,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伸出水蛇一样的胳膊圈住百里九的腰,踮起脚在百里九的脸上轻啄一口,转身冲着诺雅得意地招手。
百里九依旧不动,呆若木鸡,被占了便宜也没有任何反应。
诺雅眯了眸子,这笔账要先记下,回头慢慢算。
“今天就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慕容诺,你真的甘心吗?”镇远侯冷冷相激。听说这个女人善妒,容不得别人,他就不信,她仍旧按捺得住。只要她失去理智,乱了方寸,信阳城就唾手可得。
“呵呵,安平三番四次脱了衣服主动投怀送抱,都被九爷嫌弃,拒之千里。我奉劝侯爷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安平先把自己那一马平川的身材养起来再生这种心思,否则也是自取其辱,可莫硌坏了百里九的小嫩手。”
有士兵忍不住回头往安平胸前瞄,不怀好意。
镇远侯一时气结,没想到诺雅竟然这样下流,在两军对阵之时,口无遮拦地说出这样的话,以后安平还如何做人?
就算是专门负责骂阵的士兵,也说不出这种阴损的话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诺雅那张嘴的对手,愤愤地一挥手,咬牙道:“给我杀,谁若是杀了那贱妇,本侯赏银五千两!”
诺雅抬起手里的剑,杀气凛冽,带着蔑视万物的傲然:“侯爷这般小气,当初杀手阁追杀我,尚且悬赏了万两银子,你直接砍了一半。太轻看我慕容诺了。”
镇远侯气急败坏,一迭声凶狠道:“杀!杀!杀!”
诺雅手起剑落,将攻上来的一个士兵斩落下去,就像切黄瓜菜一样干脆利落,狰狞的长剑上未染半滴血,依旧闪烁着令人惊骇的寒光。
一个又一个重赏之下的勇夫上去,一个不落地滚落下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九夫人,有情况!”有士兵惊慌失措地从瞭望台跑下来,满脸惊讶。
诺雅看士兵惊恐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沉:“怎么了?”
“北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那多猛禽,径直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来势凶猛,绝非寻常,怕是有妖。”
诺雅心中一动,还未抬头,眼前就是一花,一道影子向着自己的方向急冲下来,势如雷霆。
“九夫人小心!”身后有士兵急忙出声提醒,便欲上前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刀剑还未抬起,就见那影子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诺雅肩上,用钢铁一样坚硬的喙亲昵地磨蹭诺雅的脸。
他并不识得海东青,忍不住脱口而出:“哪来的鸟?”
海东青骄傲地鄙睨他一眼,鹰目之中精光四射,像是寒冬夜里的北极星,闪烁着极冷的温度,一派王者归来的风范。
诺雅伸手抚摸海东青,笑吟吟地道:“我们的援兵到了,信阳城有救了。”
再抬头看,北方天际铺天盖地飞来黑压压一片老鹰,巨雕等,遮天蔽日,在城墙上空盘旋一阵,全都安安静静地落于后侧城墙之上,威风凛凛,比那士兵还要像模像样。
元宝也瞬间欣喜起来:“这样快,果真不愧是我们的勇士!”
诺雅的心里更是欣喜若狂,它们的到来,代表着,援军离此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对方里面有百步穿杨的弓弩手,见情况有变,早就向着天空严阵以待。巨雕虽勇猛,但身形笨拙,除非万不得已,诺雅舍不得让他们奔赴箭雨之中。不过它们的到来,确确实实带给了大家希望,士兵们知道,他们的援军正在离他们不远的路上,飞速向着自己这里前进。大家的潜能瞬间被激发出来,如长剑出鞘,重新迸射出锋利的光芒。
果真不久,近乎精疲力竭的时候,身后就有一片喊杀声,几百个灰头土脸的人从城墙下跃上来,犹如出山猛虎,腾海蛟龙,立即逼退了敌军的一波迅猛进攻。
诺雅凝神一看,才勉强辨认出领头之人是酸秀才几人,心中大慰:“兄弟们,援军到了,大家拼了!”
大个儿向着城下张望,指着正端坐马上指挥作战的镇远侯问元宝:“是那老头逮了老大不?”
元宝点点头:“刚才还嚣张,要霸王硬上弓,招九爷为婿呢。”
大个二话不说,从身后摘下一把硬弓,搭弓射箭。
“隔得太远了,跟挠痒痒没啥两样。”元宝摇摇头。
话音刚落,那箭就如闪电一般,已经雷霆而至,正中镇远侯肩头。
“官洛改良过的强弩,威力就是不错。”大个满意地点头,继续引弓射箭,仍旧瞄准镇远侯方向。
镇远侯毫无准备,突然吃痛,身子一晃,几乎坐立不稳。箭羽又接二连三地射过来,他仓皇躲闪,大个从容不迫,步步紧逼。
镇远侯摸不清城中虚实,被逼得连连后退,远离了大个的射程,仰头看看城墙上,见对方援兵已至,知道今日是讨不得半分便宜了,仓惶撤兵,如潮水一样退下去。
士兵们一片欢呼,为自己又得以逃过这场劫难激动不已。
诺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酸秀才道:“我计算着路程,你们要四日以后才能到,没想到这样早就到了。”
“三皇子的人截获了九爷的第一封战报,并且在京城制造了多场暴乱,煽动朝中官员与百姓起事。二皇子情知湖广必然有变,就暗中命我们挑选一队精英,一路快马扬鞭,赶过来救援。至河南境内,才知道镇远侯已反,兵临信阳城。于是星夜兼程地赶过来,就怕你们顶不住。”
“那京中如今形势如何?”
酸秀才摇头:“我们离京的时候,皇上和二皇子已经对三皇子下了告天下书,开始起兵镇压,但是究竟现在情势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如今三皇子暗中隐藏的兵力已经尽数被歼灭,狗急跳墙,想来应该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诺雅如释重负:“你们来了就好,我们就有了主心骨了,我也可以交差了。”
“别呀,”酸秀才赶紧阻止:“我们哪个也不是独当一面的本事,这发号施令还是你来,我们还指望你呢。”
“我从来没有带过兵,更不会打仗,硬撑了这许多天已经是镇远侯手下留情,更何况,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救兵,诺雅第一个想法,就是卸去这里的责任,然后潜入镇远侯的大营,救出百里九。
大个慌忙摆手:“我们临行之前,老将军交代,让我们全部听你指挥,全力辅助你。”
诺雅猛然转过头来:“什么意思?老将军不来么?”
酸秀才点点头:“如今京城也是内忧外患,老将军镇守城外,不敢擅离,唯恐三皇子还有调虎离山的后招。他着我们几人火速前来救援,另有两万兵马估计要三四日以后方才能够到达。”
诺雅满心的欢喜,顿时被泼了一瓢冷水。这些时日,她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沉甸甸的责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殚精竭虑,几乎掏空了自己的智慧,战战兢兢,无时不在提心吊胆。就盼着老将军率领大军前来,救自己于水火,自己就可以任性地孤注一掷了。
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满心懊恼,也就是说,她还要继续支撑,不能松懈。而且,还要三四天!如今士兵们虽然得知援军要来,士气高涨,但是面对着镇远侯一波更比一波猛烈的进攻,仍旧是以卵击石。
她咬牙切齿地愤声道:“镇远侯,安平,日你格老子的祖宗。”
生气的女人将很可怕!尤其是慕容诺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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