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叹口气,将诺雅手里捧着的珠宝夺下来,丢在案几上:“权势富贵害死人,稀罕这些黄白之物做什么?”
诺雅丝毫不以为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过是喜欢自家的东西而已,有什么错?”
“三皇子说到底,觊觎的也是自家东西啊,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竟走上谋君弑父的不归路。”百里九似乎颇多感慨。
“弑父?你是说三皇子意图谋杀皇上?” 诺雅一惊,转过身来,难以置信,这不是丧心病狂么?
百里九点点头:“我想,你应该记得,在邯郸城的时候,黄德兴想方设法地巧取豪夺师傅手中的御扇,想着将一厨子送进宫里做御厨的事情吧?”
诺雅点点头:“自然记得。”
“黄德兴这样做就是三皇子妃授意的,她居心叵测,想要毒杀皇上。”
“毒杀?这样狠毒!”诺雅也觉动容。
“皇上得知师傅来了京城,专程带着蕙夫人去过天然居,师傅同他不经意间谈起此事,皇上联想起他自己的身子,从太子一事后,调养了这多时日仍旧没见大的起色,心里起疑,回宫以后就将御膳房里突袭彻查了一次。结果发现,他平日里经常吃的燕窝里就被加了些微的慢性毒药,就连银针都检测不出来,也多亏发现得早,无甚大碍。
然后循着线索继续查下去,就查到了三皇子的头上。原本皇上是不想将事情做绝,想留他一条性命的,但是事已至此,他委实不可饶恕,只能忍痛下令斩了。”
诺雅唏嘘半晌道:“三位皇子,一人终生监禁,一人丢了性命,连累无辜更是不计其数,就为了争夺一个孤家寡人的皇位,有什么意思?”
百里九点点头:“太子那里,等楚卿尘继位以后,定然还会宽恕,以示他的仁德宽厚。毕竟,太子虽然在朝中动的手脚不少,也残害过朝中良臣,但是,他是皇上的儿子,总是会法外开恩的。”
诺雅撇撇嘴:“做个皇上这么多的手段,真心累。”
“所以,今日早朝楚卿尘想要将虎符重新交给我掌管,我以你做挡箭牌拒绝了,我也不想再替他操那份闲心,还是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诺雅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做什么拿我当挡箭牌?你自己不能拒绝吗?”
百里九咧嘴一笑:“因为娘子彪悍,不仅是相公我,就连楚卿尘也怕你,只有你的名号能镇得住他。”
诺雅“噗嗤”一笑:“你处处表现得这样畏妻,就不怕招惹群臣笑话,沦为天下笑柄?”
百里九一本正经地摇头:“天下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九爷我娶妻若此,娶个强悍的妻子,可以挡桃花,可以挡应酬,还可以做门神,挡妖魔鬼怪。总有一天,这畏妻也是一种美德。”
诺雅满心得意,抿着嘴笑:“那我也没见你桃花少到哪里去,总是层层叠叠,永远开不败似的。”
俄尔想起安平,忍不住问:“那镇远侯和安平又怎样了?”
“皇上亲自去监牢里看过镇远侯,两人促膝长谈了半夜,走后不久,镇远侯便饮鸩自杀了,央求皇上能够饶恕他的家眷。可是有什么用?最好的结果,流放千里,那里的艰苦恶劣的日子又岂是她们能够承受的?不过也是慢刀割肉,像一条狗一样地苟且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诺雅斜着眼打量他:“怎么?心疼了,同床共枕出感情了不是?”
一句话令百里九有些恼羞成怒,恨不能指天骂地,才能让诺雅相信自己。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打消这个女人的醋意,彻底终结这个话题,否则将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短处,被这个女人拿捏在手心里。
“夫人,这件事情说起来,为夫可是受害者,你能不能不要经常提起,往为夫的伤口上撒盐,那样为夫心里有多膈应你知道吗?如果让你与你不喜欢的人一起同床共枕,你想想,那将是怎样的滋味?”
百里九说这样的话的时候,面上带了恼意,还有一点委屈,楚楚可怜。
诺雅小声嘟哝道:“滋味如何我还真的并不知道,要不我尝尝?”
“你敢?!”百里九瞬间变脸,佯作恼羞成怒地威胁道:“看来你果真是需要好生收拾收拾了。”
诺雅一个闪身,躲避开他突然伸向腰间的大掌,肚子堪堪擦着柜子角过去,金元宝“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吓了百里九一身冷汗。
“祖宗,你小心踩到元宝摔了。”
元宝恰好从外面急匆匆地一脚踏进来,吓得立即缩了回去,左右查看没有动静方才探进头来,拍拍心口:“谁要踩我?”
诺雅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花枝乱颤,百里九冲着元宝挥手呵斥:“滚远些,把我儿子笑出个好歹来谁负责?”
元宝挠挠头发,觉得有些冤枉,瞅瞅诺雅,低声道:“我传完话就走。”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诺雅勉强忍住笑意问道。
元宝敛了神色,回禀道:“是风驰在外面,说是过来宣旨的。”
百里九刚从宫里回来,楚卿尘又有什么旨意?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圣旨不是给九爷的,是给夫人您的。”元宝解释道。
百里九一声冷哼:“就说夫人正在安心养胎,不能下床。”
元宝有些为难,自家爷未免也太狂妄了一点,竟然敢拿这样的借口搪塞圣旨。要知道,楚卿尘如今已经不再是潜邸的二皇子,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百里九醋意这样大,诺雅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她掩唇笑笑道:“你不是说我如今有了拖油瓶就保准没人要么,你还怕什么?”
百里九讪讪地笑笑:“现在你若是跟人跑了,我一次丢了两个,岂不赔死?”
“看你这点出息。”诺雅将手腕上挂满的珠宝撸下来,丢在桌上,拍拍手:“替我看好,谁都不许抢。”
百里九不说话。
诺雅走出了门,百里九还是不说话。
诺雅走出了一念堂,百里九还没有吭声。
她回过头看,百里九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眼中满是弃妇那样的忧伤和哀怨。
她心里笑笑,这个小气的男人,装得自己挺大度,实际上还不是在乎得很,心里瞬间感觉幸福满溢。
诺雅径直去了会客厅,风驰正在同老将军说话,恭恭敬敬,一身锦衣侍卫统领装束,身上褪去原本散漫的江湖习气,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了官场中人。
他见了诺雅,站起身来,先是客气地拱手叫了一声:“九夫人”,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道圣旨,一本正经道:“圣旨到,慕容诺接旨。”
既然是圣旨,怠慢不得,诺雅一提裙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低眉敛目,静待风驰宣读旨意。
风驰将圣旨缓缓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有将军府慕容氏伪造圣旨,假传圣谕,虽抗敌有功,但功不抵过,妇行有亏,不思敬仪,败坏纲常。故即刻缉拿慕容氏入宫,着大理寺严审,再酌情评定功过。钦此。”
老将军与诺雅闻言皆大惊,诺雅擅自伪造圣旨是真,但是情势危急,不得已而为之。更何况,那圣旨原本就是楚卿尘有意相授,着诺雅权宜行事。如何,现在尘埃落定,诺雅率兵镇守信阳城,活捉镇远侯,保了大楚安宁,楚卿尘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要降罪于她?
“风统领,这圣旨,圣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驰如今已经是大内统领。他对着老将军宽慰一笑:“今日朝中的确是有几位谏官联名上了谏书,弹劾夫人。不过老将军莫着急,夫人阵前抗敌,功劳大家有目共睹,皇上和二皇子断然不会偏听偏信几位谏官的偏颇之言的。如此不过只是走个过场,好堵住悠悠之口而已。您放心就是。”
老将军如何能放心?如今自家儿媳尚且有孕在身,比不得往常。入宫倒是好说,万一诺雅遭人陷害,入了大理寺,岂不受苦?原本老将军就觉得先前让诺雅四处奔波,心有亏欠,如何能坐视不管?
倒是诺雅出乎意料之后,冷静下来,反过来劝说老将军:“二皇子也只是找我问句话而已,去去就回,您放心就是,定然不会亏待咱百里府的人。”
风驰冲着诺雅打个手势:“二皇子如今还在宫里等着呢,夫人请吧。”
诺雅接旨谢恩,就相跟着风驰出了府门,楚卿尘往日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口,如今感觉有些寒酸了。
风驰命人放下脚櫈,打开车帘,诺雅进去端坐稳当了,用厚软的靠包垫在后腰,他方才亲自扬鞭驾车,将马车赶得又平又稳。不过是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皇宫,竟然一路不停,大开中门,径直进宫去了。
一路上都有太监宫人纷纷侧目,待马车过去方才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毕竟敢至宫门不下车轿,径直长驱直入的,整个大楚,除了皇上与二皇子,试问整个皇宫还有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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