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垣雀这间公寓有个弊端,要么就是水龙头不出水,要么就是没有洗澡没有热水。
不过今天的水管非常的给面子,浴室里面很快就热气蒸腾。
梁垣雀关掉了花洒,为了节省热水,他在打肥皂的时候都会先关水。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已经被蒸气熏蒸到一片模糊。
梁垣雀从镜子上擦出一块面前能看清的区域,正好能找出自己胸口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因为体质的原因,伤口上只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在洗澡的时候被热水稍微一碰就开始渗血丝。
梁垣雀摁了摁自己的伤口,嘶了一声。
当然,身上其他的伤口也一样很疼,被热水一烫,痛感更是翻倍的爆发。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场搏斗了,梁垣雀感觉自己像是北平的特产烤鸭,被人给按在案板上片儿了。
虽然片儿他的人,才是死掉的那一方。
梁垣雀冲掉了身上的泡沫,发现忘了带一条新浴巾进来,看着浴室的门外有人影闪过,就冲着外面喊,
“江飞,给我递条浴巾进来。”
见江飞迟迟没有回他,梁垣雀还以为他又是估计耍自己,只能咬咬牙,
“哥,给我条浴巾!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这么光着出去吧!”
但门外的人影来回晃动,就是听不见回应。
梁垣雀急了,心说光着就光着,反正他也不是很怕冷,便一把拉开浴室门,带着一身蒸气准备出去。
而门外的袁妹妹直接愣了,手里捧着一条好不容易找到的浴巾呆呆的回答,
“梁,梁先生,你要的是这条浴巾吗?”
梁垣雀在提问之前选择先解决问题,飞快地捞过袁妹妹怀里的浴巾缩回浴室,同时抬脚踢上了浴室门。
该死,以后难不成得养成洗澡的时候要把换洗衣服拿进来的习惯吗?
梁垣雀咬着牙用浴巾围上自己的隐私部位,才推开浴室门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江飞呢?我的意思是那傻大个儿。”
袁妹妹有些紧张地看着梁垣雀在房间里手忙脚乱的找衣服穿,
“江,江先生已经下楼去了,曲海回来了,我跟妈很害怕,就上楼来想叫你……”
“曲海?”
梁垣雀皱了一下眉,“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来赎罪的。”
袁妹妹小声地说,脸上惊慌的神色完全掩盖不住。
“我明白了。”
梁垣雀点点头,穿上衣服准备下楼,被袁妹妹从后面怯生生地叫住他,
“梁,梁先生,你……”
“啊?又怎么了?”
“您,下半身只穿一条浴巾就可以了吗?”
“草!”梁垣雀大叫一声,竟然忘了下半身还没有穿裤子。
曲海这几天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整个就是人间蒸发。
当然,最近所有人都忙得很,也没谁有精力去关注他去了什么地方。
本来梁垣雀是打算,如果一切忙完发现这小子跑了,就抽些时间来把他找出来砍了,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眼下看来,他应该是躲了起来,一直等到荣盛公司倒台,才敢出来。
梁垣雀下楼去的时候,袁老太太几乎已经哭得要晕过去,曲海则是跪在袁家门前,两侧的脸颊都肿了起来,应该是这会儿在装没事儿人的江飞好心帮得忙。
曲海跟袁老太太承认了袁玲玲出事当天发生的事情,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同时,也一直承认了自己的欺骗。
归根来说,袁玲玲的悲剧中少不了曲海的原因,这让袁家该怎么面对他?
袁老太太当然不会原谅曲海,恨不得让这个家伙给自己女儿赔命。
曲海也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来求原谅的,是来恕罪。
袁家可以不接受他,但袁家现在需要一个人支撑。
曲海的余生,都要活在对曾经行为的忏悔之中。
袁老太太虽然把曲海赶了出去,现如今尘埃落定,她也得正经考虑袁玲玲的后事。
一个虚弱的老太太跟一个小姑娘是主持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了,老太太满脸歉意的表示要继续劳烦梁垣雀。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距离离开还有一段时间,梁垣雀完全有时间帮忙操办了。
更何况还有江飞帮忙,当然他不帮也得帮。
虽然袁老太太说着不会接受曲海,但是看到梁垣雀去找曲海来帮忙,也并没有阻拦。
这个人,也是袁玲玲到死都还在抱有期待的爱人啊。
曲海被赶出去后就一直跪在公寓外面等着,好在这处公寓的住户不多,平常也不怎么有人来,注意到他的人不多。
梁垣雀晾了他半晚上,都睡醒一觉了才出门去叫曲海。
跪了大半晚上,天都蒙蒙亮了,曲海的膝盖一时间都站不起来。
梁垣雀笼着外套,从口袋里掏出袁玲玲的照片给曲海递过去。
这还是一开始承接案子的时候,袁家给他的,后来事件一环扣着一环,照片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还回去。
曲海显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笑容恬静的袁玲玲愣了一下。
“这套照片,她一共洗出来了三张,其中有一张是准备送给你的。”
曲海看着照片上的袁玲玲,不敢去接。
梁垣雀掰开他的手,强行塞进了他的手里,而后转过身去,
“袁家现在也没有多少钱,所以袁玲玲的葬礼只能简办,日子就定在后天,你明白我的意思。”
曲海点了点头,把照片收起来,放在自己心口旁的口袋里。
梁垣雀转身上楼,听着身后传来曲海的哭声,从一开始的低沉压抑,到最后的撕心裂肺。
袁玲玲,玲玲。
梁垣雀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已经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为了什么承接下袁玲玲的案子。
爱意是没有具象的,它如空气一般存在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当你感觉到它存在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它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当我想起你的时候,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像你,一切都能让我联想到你。
可同时我又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你。
梁垣雀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羡慕曲海,他好歹还有一张照片,他好歹还能承认爱意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