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风声呼呼的吹过来,桂花幽幽的散发着清香。碎金般的阳光,流动在青蓝色的瓦岩上,有种说不出的明媚。
孟秀荷靠在美人榻上,面容平静,思绪飘飞。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的花池旁。眉目俊朗,眼神清澈。嘴角挂着无比绚烂的笑容,与花池中的繁花相互辉映。
“秀荷。你瞧这朵花漂不漂亮?”
少年的手中拿着一朵新摘的月季,轻轻的摇动着,眼中含了一抹期待。
孟秀荷闻话,点了点头,满脸的温柔。
听见肯定的答案,那少爷大喜,小跑了两步,一脸骄傲的将花递给孟秀荷,“给你。”
她接过来,放在鼻中轻轻嗅了嗅,感慨道,好香。她的嘴角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明媚的风景里,有风轻轻吹过来,夹杂着花草的清香。
少爷清澈的眸子中,流淌着浓浓的得意,语气温柔,“真好,你喜欢就好。”
嫁过来飞逸国已经月余,孟秀荷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没有凤翔城的喧嚣,没有王府中的勾心斗角。
飞逸国国君慕容淮膝下只有一子慕容飞,慕容飞身材颀长,高大魁梧。只不过,他是个痴傻的,心智停留在九岁。
作为唯一的儿子,慕容淮宠他的紧。所以,纵然他已娶妻,另成家室。慕容淮仍是力排众议,让他在宫中居住。一方面是为了照看他的饮食起居,另一方面是保证他的安全。
慕容淮心智不成熟的事情,在飞逸国上下,传的沸沸扬扬。人们甚至开始猜测,飞逸国的继承人。是否另有其人。毕竟,将整个国家交在一个痴傻儿手中,总是说不过去。
但慕容氏在飞逸国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从许多年前开始,慕容氏就掌握了飞逸国的全部政权。
慕容淮为了不使政权旁落,也是颇花心思。先是暗中抚慰了一批人心,然后是为儿子从各地寻访名医。只是。慕容飞的病情。多年来,吃尽了许多的药,却是没什么大作用。所以。慕容淮不得不寻求下策。结交陈朝的果亲王,便是第一步。
联姻,他亦是有私心的。那日,果亲王向他分析了陈朝的隐患。他颇为心动。要是真有一日,陈朝换了继承人。与新继承人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于自己的儿子只有好处。
所以,孟秀荷初来乍到的那一日,他大摆筵席,极尽奢华。飞逸国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金钱。
千里迢迢来到飞逸国的时候,孟秀荷心中的绝望已经到极点,背井离乡。独自上路,离开爱自己的人。与自己所爱之人。
最最让她绝望的是,她的夫君,是个痴傻儿,不过九岁的心智。
洞房花烛夜,当慕容飞挑开喜帕的那一瞬间,她不免错愕。
眼前的男子,眉清目秀,高大魁梧,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发光。若不是提前得知他痴傻,她断然不会相信眼前的翩翩少年,是个痴傻儿。
“你叫什么名字?”
“孟秀荷。”
二十岁的男子,已然经历过变声期,所以,他的嗓音浑厚而低沉,甚至有一种磁性。问出口的单纯的话,与年前这张年轻的面庞,分外的不相称。
孟秀荷的话语,简单纯粹,不带表情。
眼前的少年,却是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勾起了嘴角。红的似火的衣衫,衬得他的面庞更加的俊朗,连那一抹笑,亦是像极了三月的暖阳。
孟秀荷微怔,瞪圆了双眼,清澈的眸子里,映出少年满脸笑容的面庞。
“秀荷,你真漂亮。”少年满脸的单纯,脸颊上飞上一片红云。
从未被人这般直截了当的赞美,孟秀荷不由的心头一动,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慕容飞。
“秀荷,以后你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秀荷,你不要跟我分开,好不好?”
……
少年的话,接连不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滔滔不绝犹如江水。
她淡淡一笑,心中不免感慨,当真是个痴傻儿,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她不再瞧他,轻抬眉眼,愣愣的望着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去,只余一抹漆黑。
皇宫中到处燃起的灯火,幽幽的照射过来,柔和,不明亮,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这般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一幕,全是齐敬诗那张英气的面庞。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头酸涩,泪水却汹涌的流下来。
始料未及的眼泪让慕容飞一愣,颊边的笑意瞬间敛了去,连忙凑近了去握她的手,紧张的问道:“秀荷,你是不是不喜欢跟飞儿玩?”
“秀荷,你不要哭,好不好?”
“秀荷,你不愿意跟飞儿玩,飞儿不怪你。”
……
又是一番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少年的眼圈泛红,手足无措。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的关心,孟秀荷的心中一阵感动,破涕为笑,“我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哭的。”
听见高兴这两个字,慕容飞才重新展开了笑颜,拿起手边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他的动作轻柔,眼睛里满是温情。九岁的孩子,心中只有喜欢与不喜欢,并没其他复杂的情愫。
孟秀荷嗅到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气,顿时安下心来。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弯腰帮自己擦眼泪的少年,心中有了其他的情愫。
第二天一早,宫中的人,瞧见孟秀荷与慕容飞相亲相爱的情景,错愕不已。
他们的皇太子,自小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天上,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但皇上*裸骄纵,让他们并不敢说些什么不是。
这些闲言碎语。是孟秀荷在很多天之后,亲耳听她的近侍婢子说的。那个婢子,满脸的不可思议,语气中亦是有几分感激,“娘娘,您真是有福气,太子从未这般待过人。”
孟秀荷一脸的讶然。手中的茶杯。几欲掉下来。她还以为,他原本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心头荡漾的感动,愈发多起来。
慕容飞待她极好。每次有了珍贵的小玩意,总念念叨叨,要送与她。所以,才成亲短短几个月。她的寝殿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什,个个价值连城。她是在那时候才意识到。父亲结交的用意,飞逸国果然富得流油。
想到父亲,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嗤嗤一笑。在她父亲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是一件政治牺牲品,与亲情无关。凛然感突然袭上心头。像是带尖的针,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脏。
不过,她倒喜欢这里的生活,安静闲适,有些小趣味。因着太子妃的尊贵身份,宫中的人,对她极是尊敬。远远瞧见她的时候,就将身子弯下来,恭敬的福福身子。
这一点,与王府中截然不同。顶着庶女的身份,在王府中并不吃香。名里一套,暗地里一套,这般的事情,她见的多的数不胜数。
日子风轻云淡的过去,心中的仇恨,却一点点蓄积起来。
所以,那一日慕容淮将她叫去身前,向她诉说她父亲的计划的时候。她冷着眼,微微笑了笑,把凤翔城中的齐府一并摧毁。她得不到的,别人亦休想得到。齐敬诗与齐文鸢,她要一个个将他们亲手毁掉。
“秀荷,想什么呢,我们去荡秋千好不好?”
慕容飞轻轻的晃了晃她的身子,一脸明媚的笑,拉着她的手腕,起身便欲离开。
孟秀荷晃过神来,向慕容飞还以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风在脚下,轻轻的吹动着,吹散了一季的纷纷扰扰。
又是兰花飘香的季节,她忽然想起去岁的兰香会,她与齐文鸢大放异彩的表现。当时,她傻傻的以为姐妹情深。对于自己的苦难,齐文鸢会伸出援手。但后来的一切,却*裸的证明了她的可笑。
真是无端的讽刺。齐敬诗要婚配的时候,齐文鸢甚至没能劝阻一下。那一刻,她才懂在亲情面前,姐妹情深什么的,都是浮云。
秋千架,一下一下的晃动着,伸起手的时候,甚至能触摸到天边的云朵。
但是,有的东西却随着时间过去,一点一点改变了。
她的父王,来年春日的时候,就要起兵举事。她全力支持,甚至整夜整夜的在慕容飞耳畔鼓吹着耳旁风,殿下,在凤翔住的时候,我有一个仇家,希望殿下能帮我报了深仇大恨。当然,她口中的仇家,是齐家。
慕容飞揽她入怀,满脸的坚定与愤恨,秀荷,你说的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的。你的仇,我替你报。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让人难以与一个心智只有九岁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只狡黠一笑,柔媚的面庞上,荡漾着阴晦不定的神情。
“秀荷,你快瞧那只鹦鹉!”
等到秋千完全静止下来的时候,慕容飞满脸好奇的指着空中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叫喊道。
孟秀荷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望过去,只觉得刺眼无比。那只雪白的鸟,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通体发着光。色彩斑斓的鹦鹉,她在凤翔城中见过,但白色的,她却是没见过。
她不由得来了兴致,眸子中闪烁着亮光,伸手指着那鸟,“殿下,捉了它。”
慕容飞点头,转过身,朝身后伺候的一帮太监下达了命令。
“快,快,快起来,给本殿下捉了它。捉到了有赏,捉不到的话,统统罚去打板子。”
一声令下,几个太监一路小跑着散开去,满脸的惶恐。
太子的小把戏,他们早有领教,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纷纷去拿了家伙什,抓鸟这种事情,之前他们干过许多次,积累了诀窍。当下,一群人屏息以待,拿着手中捕鸟的工具,小心翼翼的靠近着。
雪衣女并未察觉,停留在假山上休息着。它雪白的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半睁未睁。
一路飞来,它实在是累的紧,所以,急忙找到个可供休息的地方。
从凤翔城中到飞逸国,原本是几天的距离,它愣是飞了几个月,从春日到秋日。
不怪别的,只怪中间迷了路,南辕北辙飞了好久。这样一来,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它显然没有预料到渐渐靠近的危险,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殿下,抓到啦,抓到啦!”一个太监兴奋的大喊起来,尖细的声音,几乎震碎了雪衣女的耳膜。
它忙睁开眼睛,试图飞出去,细密的网线,意料之中的挡出了它的去路。它疯狂的扑棱着翅膀,企图冲撞开眼前可恶的屏障。
只可惜,一切只是徒劳。眼前的眼睛,瞬时多了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慕容飞拍着手掌,欢呼雀跃,满脸的兴奋,“秀荷,快来看。”孟秀荷提起裙裾,匆匆忙的跑过去,她感兴趣的事,并不多。眼前的雪衣女,极大的符合了她关于鸟的审美标准。
“这鸟可真好看,像是团雪花。”她目不转睛的望着,啧啧称赞道。
慕容飞侧头望她,眼睛中带了笑意。自打挑开孟秀荷喜帕的那一瞬间,他就喜欢上她。他不懂什么事爱,却知道什么是对人好。所以,那一天开始,他就决定永远对她好,让她开心。
雪衣女骨碌碌的转动着绿豆大的眼睛,横冲直撞,似是无限焦急。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是被捉了去,可该如何?
它无限哀戚的停止了飞行,然后,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厚的手掌抓了起来。映在眼前是一张少年的脸,剑眉英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眸子,如一泓清泉。
“秀荷,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少年侧过头,询问起孟秀荷。
孟秀荷的眼中荡漾起晶晶亮的笑意,嘴角轻勾,道:“好,就叫它雪花吧。”
“雪花。雪花。”慕容飞闭眼轻念,良久,赞叹道,“这名字真好。”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雪衣女的雪白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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