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现在动手还是以后?”莫玄镜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蹙。
这般的贪官污吏,原是趁早除去了才好。
摇了摇头,孟君浩转眸看向窗外,正色道:“眼下尚不能打草惊蛇,待年节过后再动手,亦是不迟。”
他的眉眼间颇有疑色,薄薄的唇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既要除去,就要连根拔除,免得留下祸患才是。
“也好。宰相大人近日来很是谨慎了些。我们且等他松懈的时候,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莫玄镜定定的道,双手紧攥,尖利的指甲嵌在厚厚的手掌中,落下浅浅的印记。
自打父亲蒙冤一事,得以沉冤昭雪。对孟君浩,这个新继位的皇上,他就表现出了无限的衷心。
其实,皇上将他调离六扇门,到御林苑中去,亦是有旁的用途。
一来为掩人耳目,二来则是为了让他方便入宫,以便互通声息。说白了,他其实是孟君浩伸在宫外的一只手,专门负责暗中调查。
毕竟,御林苑的主要责任是保护圣上的安全,自然不会被怀疑到头上去。
孟君浩的眸色清亮,点了点头,宽厚的手掌握着瓷白的茶碗,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师妹她近来可好?”
当初,二人相识,是因了齐文鸢。如今,他口中的师妹,自然指的亦是齐文鸢。
虽才分别几日。他心中颇为挂怀。不见面的时候不要紧,一旦见了,有些情绪就控制不得。
微微一怔,莫玄镜的面上旋即露了抹喜色,道:“恩,很好。劳烦皇上惦念了。”
皇上的心思,他看的明白。却也不点破。
表妹入宫。他一向是不支持的。但若有了圣令,那就变得不一样了,抗旨不尊那可是大罪。
牵扯上皇室。事情难免变得棘手。倒不如在皇上下旨之前,先将表妹的亲定了才是。
“那最好不过了,她的身子一向弱,应该多用些药细细调理才是。”孟君浩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眉目间极尽担忧。
上一次见她,已经瞧出她的瘦削。即使裹在厚厚的棉袄之中。也不显得浑圆。
莫玄镜应着声,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皇上的心思愈发的明朗,一旦宰相之事尘埃落定。下一步,定然是婚姻大事。
他可得先着手将表妹的亲事订了才是。
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使入宫能给莫家。给齐家带来无尚的荣宠,他也是不要的。
他定了定神。念头一起,脚步就跟着匆忙起来,匆匆的出了宫。
冬至的马车,早已等在宫外,瞥见他匆忙的样子,急忙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他大跨步的上了马车,轻吐出两个字来,“回府。”
冬至闻言,不敢多作耽搁,连忙挥动了长鞭。马儿打着响鼻,哒哒的马蹄声便回荡在身后了。
一路径直去了姑母的住处,有丫鬟连忙打了竹帘,让他进去。
“姑母,上一次,表妹的婚事可是谈定了?”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莫如雪倒是唬了一跳,放下手中的针线,白色的绸缎面上,正绣着五彩的蝴蝶。
“并没有。上次你也在,你怎的倒忘记了。”她不明所以的回答着,心中却在怀疑是出了什么事情。
猛拍一下脑门,莫玄镜幡然醒悟。这事,他倒是真真的给忘记了。
本就是几句玩笑话,并不曾放在心上,又加上查访宰相徐长风,那件事他竟然给忘了个没影。
“姑母,仔细鸢儿也老大不小了。京城中与她年龄相仿的大家小姐们,早已定下亲事。这事,可得抓紧了,拖延不得。”
他并不愿吐露皇上的心意,只顺着京城的风俗,说了一些。
莫如雪怔怔的望着他,仍是迷惑不解。婚姻之事,自己的侄子总是避而不谈。如今倒好,主动提出来了。
她微微一笑,道:“镜儿,莫不是你有了合适的人选?”
摇摇头又点点头,莫玄镜面上的神情,极其复杂。他小心斟酌着话,道:“也并不是。侄儿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一国之君,必然是三宫六院。表妹若是入了宫,说不定连骨头也不剩了。
每每念及此,他便有些焦急,恨不能立即将表妹嫁出去,他才能安心。
“下次鸢儿来,我再同她提一提。”莫如雪咬着唇角,面色有些凝重。
莫玄镜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暖如春,自信的模样,倒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焦急。
这般急切的提起女儿的婚事,定然是有什么事才对。但具体什么事,她眼下并不知。
齐府中,齐文鸢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她摸着通红的鼻子,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棋盘,埋怨着,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说了她坏话。以为她是冻得,清月忙去屋中拿了一个毯子,披在她身上。
韩傲也分了神,望着她的眼睛中,多了几分心疼。
齐文鸢不以为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两指夹住一个雪白似玉的棋子,放下来。
下到现在。两人仍是不分胜负,黑白子,激战正酣,不分伯仲。
日头已经升到最高处,火热的一片,散落下来的光芒,在青色的石板上。勾勒出二人的轮廓。
黑漆漆的影子。落在黑白分明的棋子之上,像是浓汁泼墨了一般。
冬青愣愣的观看着战局,不时的回到里间。向自家少爷汇报一下最新进展。如此跑来跑去,他倒是满身的汗。脸颊也是潮红,红彤彤的一片。
眼见棋盘之上的空隙,要被填满。但还是没有分胜负的意思。他的眼神变有些倦了,望着不远处的假山。一顿出神。
韩傲却另有所图,他自小下棋,棋艺算不上数一数二,也当得起精湛二字。
齐文鸢的那一套路数。他早已看的透彻。其实,他早早就能以胜利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他不愿意。
能与她对弈的机会。实在是有限。若是不加珍惜,日后想起来。难免悔恨。
所以,他操控着局面,拖延着齐文鸢的白子,让她一时不至于走投无路。
周围静寂无声,偶有呼呼的风声,刮进脑海中,像是在呢喃低语。
“韩兄,你赢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白子放回盒中。齐文鸢的面上,难得的带着一抹佩服之意。
韩傲闻话,只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抵在她的头顶,“说好的要答应我的请求,可不准耍赖。”
“愿赌服输。不知韩兄有什么请求?”齐文鸢双手一拱,显得极为正式。有道是,自己提出的意见,跪着也要实现了。
嘴唇上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韩傲咬着唇角,装作思考道:“我还没想好,待用过午膳再説。”
话毕,他抬头望了望天,暗暗示意,该是吃饭的时候。
齐文鸢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平白无故多一蹭饭的,某些人的面皮真是够厚。
她腹谤了一句,无奈的顺手推舟,道:“时辰不早了,不如,韩兄留下一道用了午膳?”
“恭敬不如从命。”韩傲回答的极其爽快,哈哈笑了一声,带着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抬脚往屋中走去了。
齐文鸢努努嘴,盯着远处的背影,也抬了脚,往屋中走去。
李氏刚巧回娘家省亲去了,眼下并不在府上。所以,几个人就更随意些,不用想着避讳什么的。
“韩兄还是赶紧回去吧,没的到了府上,连吃的也没了。”齐敬诗盯着手中的书,冷冷的道。
言外之意很明显,是让韩傲走。
定定的摇了摇头,韩傲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扯了出来,指了指身后的齐文鸢,道:“五小姐已经邀了在下一道用膳。”
齐敬诗有些不敢置信,抬眸望了望自家五妹。却见她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他当下便不再言语,从椅子上霍然起身,吩咐了冬青,道:“去厨房拿了饭菜过来。”
“是。”冬青应着声,小心翼翼的退避出去。
也不知韩傲如何得罪了兄长,连饭也不愿留他吃。她满怀同情斜睨了韩傲一眼,随即又想,按照兄长的人品,作风,定然是韩傲做错了事,目光里的同情,也就减少了几分。
韩傲向来生性洒脱,不拘泥与小节,犯错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一会儿工夫,饭菜就端了上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韩傲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搓着手,啧啧称赞道:“还是齐兄这里的饭菜闻着香些。”
齐敬诗不予置理,眉眼一抬,冷冷的道:“今日对弈你赢了,可提了什么要求?”
“这个嘛,日后再告诉你。”韩傲望了一眼屏风那边的齐文鸢,意味深长的道。然后,兴致勃勃的动起了筷子,一时间来回翻舞。
齐文鸢正含了个丸子在口中。闻话,唇齿跟着一滞,丸子径直从喉腔中落了下去。顿时,呛得眼泪流了出来。
“小姐,仔细些。”清月见状,忙递过来温水给她。
捧起一饮而尽,她方觉喉腔中舒服了许多。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明知自己会输。又何必巴巴的提出个不靠谱的建议。
倒让韩傲捡了回漏。
她不甘的咬着唇角,耳朵却在听旁边的动静。韩傲的请求是什么,她还摸不准。万一是打家劫舍之类的。她也要兑现了么。
“五妹,你无事吧?”齐敬诗闻听见动静,连忙关切的问道。
“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呛到了。”
齐文鸢的声音。隔着屏风,清脆的传了过来。
原本堂兄妹之间同桌吃饭。并没什么。偏生多了一个韩傲,不得不分席而坐。
韩傲侧耳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时不再言语,心中却在细细的琢磨。该提什么样的要求最好。
若是太直接,太奔放的,未免显得有些唐突。吓到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般思绪万千的吃着饭。他吃在嘴中的食物,这会倒是味同爵蜡。
甫一用过午膳,齐敬诗又下了逐客令。韩傲也不好多呆,便说要走。
“你送我到门口,我会告诉你我的要求是什么。”临走之时,他俯在齐文鸢耳畔一阵低语。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齐文鸢睨他一眼。只好向齐敬诗作别,同他一道出了府。
“韩兄,快快说吧。再不说,可就失效了。”
刚到达府门口,齐文鸢双手束在胸前,冷然问道。
韩傲弯起嘴角,轻轻一笑,日光照在他的面上,仿佛沾染上了清辉,叫人心中一暖。
若用句话形容,就仿佛看见三月里的艳阳一般。
将头缓慢的凑过去,他紧张的掌心直冒汗,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道:“鸢儿,我要你成为我的发妻。”
“什么?”齐文鸢惊呼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他,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她面上一红,身子趔趄着倒退了一大步,大口喘着粗气。然后,故作镇定的道:“韩兄莫要说笑。”
青天白日的,可不要随便吓人。
韩傲站直了身子,目光变的认真起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指节微微发白。清澈的眸子里,映入少女清丽的身姿。
“你看我可像是在说笑?”他的眉眼一黯,拔高了音量。声音一本正经,是说不出的严肃。
他早该明白她会是这般的反应,但亲眼看见,仍觉失落。
苦涩像是纷飞的黄沙,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有纤细的神经,被撩拨起来。
齐文鸢定定的望了一眼,随即,垂下了头。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面红心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澄澈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没有半分谎话的影子在。
为何偏偏是他。
她攥着手掌,愣在了原地。日光和煦,洒满了全身。
“我先走一步。”长长的睫毛,在眼眶周围,落下一片清影。韩傲的语气充满沮丧,连步伐也跟着重起来。
他为什么,为什么说了出来。他摇着头,心里有些懊悔。
若是她从此之后躲着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