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袁术袁公路冷哼着拂袖转身离开了,看他满脸铁青的面色,不用猜也晓得这小子准是气到内伤了。
也难怪,谁叫李通与徐福二人一个劲得意洋洋地朝着袁术吐舌头、扮鬼脸呢?
虽然张煌等人并不清楚那位卫尉口中的第五仙师究竟指的是哪一位,非但令曹操与袁术这两个身背后有大靠山的世家纨绔不敢造次,甚至连卫尉这样的朝中九卿都不得不从命行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至少对方不会像心胸狭隘的袁术那样处心积虑要置他们于死地。
袁术走的时候,并没有乘坐撞见张煌等人时的那辆马车,而是从卫尉寺要了匹马,沉着脸离开了。至于那辆险些让张煌等人深陷牢笼的马车,依旧停在卫尉寺跟前的树下,从车窗内,有一张娇美的容颜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远远望着张煌等人在卫尉的亲自相送下,走出了内城百姓谈之色变、被私下称之为‘三狱’之一的卫尉寺。(三狱指的是卫尉寺,廷尉寺,与中尉寺、即光禄寺,是负责雒阳治安的三个府衙。其中,中尉,又称执金吾,率金吾卫负责城内治安;卫尉率御林军、又称羽林军,负责保卫皇宫;廷尉寺则负责审讯处斩犯人。)
[咦?]
张煌的眼中泛起几许愕然,因为他发现此刻在车窗内露头的那张笑靥,竟冲着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这让张煌的心跳不由地有些加快。
[……]
眼瞅着那辆马车幽幽地离去,张煌深藏着心中的几分失望,询问曹操道。“孟德兄,不知车上的女子是……”
曹操盯着张煌瞧了半响,意味深长地说道,“乃蔡邕、蔡伯喈之千金。”
[蔡琰、蔡文姬?不对,是蔡昭姬。](蔡琰本字昭姬。西晋时为了避司马昭讳,才改为蔡文姬。)
张煌闻言不由得双眉一挑,毕竟蔡琰的名气实在太大了。
[难道我看错了?可是明明她冲我眨眼来着……]
张煌不由地有些纳闷,毕竟按他对蔡琰这位历史中极其出名的才女的了解,蔡琰不像是会做出那样轻佻举动的女子。可是呢,他明明又瞧得清清楚楚。
[真是奇怪了……]
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来。张煌只好摇摇头将心中的疑惑抛之脑后,好奇问曹操道:“蔡中郎此时在雒阳?”
张煌愕然地询问道。
[蔡中郎?是蔡郎中吧?](中郎是中郎将的简称,而郎中则是尚书令、侍郎、丞相的属官。)
曹操心底嘀咕了一句。
不得不说张煌在这里犯了一个疏忽,因为蔡邕出任中郎将那是在董卓入主朝廷之后,而在此之前。蔡邕当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郎中而已。
好在曹操并没有在意张煌话中的漏洞,只当是张煌并不熟悉朝廷的官品。在摸了摸下巴处的一小撮胡须后,笑着说道,“然,闲赋在家。”
(正史上这个时候,蔡邕在被朝廷流放后又被赦免的期间,因为得罪了中常侍王甫的弟弟五原太守王智。王智诬陷蔡邕对朝廷心怀怨恨,诽谤朝廷,蔡邕怕无法幸免。逃亡吴地去了。直到董卓入主朝廷后,才以灭族的威胁,‘请’蔡邕到朝中围观。顺便提及一句,董卓对蔡邕那可真是没说的,除李儒外,只有蔡邕的劝告董卓才会听从一二。)
“连蔡伯喈亦闲赋在家?”
张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发出阵阵感慨
从旁,那位卫尉见张煌等人非但不前往方仙观。反而在此非议起朝政来,亦不由得有些傻眼。曹操是当朝议郎、并且官拜骑都尉。暂且不论,至少本是庶民身份的张煌如此议论朝政,若在平时早被抓拿起来。但是这会儿,这位卫尉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未听到,毕竟张煌那可是当朝国师传令过来要亲自接见的人,哪怕是官至九卿之一的卫尉,亦不敢轻易招惹。
“几位,可否现在就起行前往方仙观?”很难想象卫尉这样九卿之一的朝中大臣,有朝一日竟会用这种仿佛低声下气的语气对待张煌这一介庶民。
听到卫尉这么一说,张煌这才想起袁术之所以含恨退却的原因,好奇问道,“第五仙师……何许人也?”
曹操与那卫尉对视了一眼,三缄其口,似乎忌讳着什么。
见此,张煌等人愈加疑惑起来。
而这时,卫尉已吩咐从官准备好马车,好言催促张煌等人登上马车速速前往方仙观。期间,曹操神色微妙地打量着张煌,忽而笑道,“曹某是否有幸与小张兄同行?”
张煌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诧异,不过念在曹操方才有意要搭救他们,尽管没有机会,但张煌还是承他的情,点点头说道,“孟德兄正好可以授我一些雒阳的要紧之事。”
曹操闻言面色欣喜,也不理睬那卫尉惊愕的表情,径直上了马车。
那位卫尉本打算是叫官署内的马夫送张煌等人到方仙观,可瞧见曹操的举动,他忽然眼珠一转,亦登上了马车,在李通、徐福、太史慈、臧霸等人愕然的眼神中,讪笑着在车内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也挤上来做什么?]
张煌有些不理解地瞧了一眼那卫尉,后者略有些尴尬地抱以微笑,如此,张煌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曹操看出了马车车厢内的尴尬气氛,圆场笑着替张煌等人介绍道,“这位乃是卫将军应钧,这位是钜鹿健儿张煌,与其李通、臧霸、太史慈、徐福四位同伴。”他口中的卫将军,即卫尉。
“久仰久仰。”卫尉应钧下意识地抱抱拳,满嘴的官场客套脱口而出。
张煌等人虽然感到有些好笑,然而倒也不好不识礼数地拆穿对方。否则,他们多半要问一问应钧,听这位卫尉大人说说,究竟在何处‘久仰’他们黑羽鸦的大名。
乘坐着卫尉府的马车,从车窗里瞧见沿途的百姓朝己方下跪。张煌不禁有些感慨,长长叹了口气。
旁边曹操瞧得真切,见张煌望着车窗外那些下跪的百姓长吁短叹,心中一动,说道,“小张兄莫非是在感慨雒阳内城的治安之严?”
卫尉应钧闻言神色一凛。正要出言阻止,却听张煌已在那边很含蓄地问道,“张某入城时,听说中常侍张让等人主导全城的治安?”言下之意,他是在询问卫尉应钧是否是依附宦官张让等人。
听闻此言。曹操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应钧,只见应钧面皮上闪过一阵青白之色,忽而长叹道,“身不由己。”
张煌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好奇问道,“张让的权势很大么?”
“这个怎么说呢。”见张煌一脸求知欲地瞧着自己,应钧也有些为难,在斟酌了半天用词后。这才隐晦地说道,“王充于《论衡》言,夫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啥意思?”甚少读书的李通不解问道。
徐福刚要出言解释。却见曹操嘿嘿一笑,低声言道:“应大人的意思是,宦官之祸,自古以来便有,难以根除。宦官之权,亦非一时一日之积。盖长久积累所致。”说着,他耸了耸肩。淡然说道,“外戚夺权、宦官乱政。从古自今皆不算什么新鲜事。”
卫尉应钧闻言不由地有些色变,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低声说道,“曹议郎莫要害我。”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一脸戏虐地说道,“应大人乃卫尉也,九卿之一,亦惧中官不成?”他口中的中官,是对宦官的一个比较客气的用词。
应钧张了张嘴,终是无可奈何地望着曹操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本官可没有曹议郎棒杀蹇图的勇气与胆量。”
曹操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见此,张煌不由得有些纳闷,好奇问道,“蹇图是谁?”
曹操皱了皱眉,良久低声解释道,“乃中常侍蹇硕的叔父也。……早几年曹某举孝廉入京为官,后被朝廷任命为雒阳北部尉,本以为能肃正雒阳的治安风气,申明禁令、严肃法纪。当时中常侍蹇硕的叔父蹇图违禁夜行,曹某本着杀鸡儆猴的想法,将其用五色大棒杖毙,终于使雒阳北治安为之一振。……不过因为此事,曹某亦得罪了中常侍蹇硕与一些当朝的权贵,只是碍于家父的关系,只是将曹某调至顿丘令。”
“因此孟德兄弃官不做,回谯县了?”张煌纳闷地猜测到,毕竟他们碰到曹操的时候,曹操可是并无官职在身。
“那倒不是。”曹操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曹某岂会在意朝廷任命的官职或大或小,或尊或卑?曹某是被朝廷撤掉顿丘令的职位的,并非主动卸任。”
“咦?”
见张煌面露不解之色,曹操抬头望了一眼车顶,叹息道,“曹某有一从父,乃长水校尉曹炽、曹元盛,从父有一女嫁于濦强侯宋奇。因此,宋奇乃操堂妹夫也。宋奇之父乃前执金吾宋酆,其姐乃宋皇后……”
[好家伙……]
张煌暗自震惊曹操的家世那骇人的关系网,却听曹操长叹一口气,摇头说道,“些许年前,朝中有中常侍王甫,气焰嚣张,害死了皇后宋氏的姑姑,怕因此获罪,便趁后宫宠妃陷害宋氏的机会,向天子进谗。天子轻信谗言,不久后便废了宋皇后,将其打入冷宫。而后宋氏忧伤过度病故,宋家父子亦遭诛杀,弃尸于城外。……曹某与堂妹夫宋奇乃挚友,亲如手足,因此遭到牵连,被免去官职,直到前些日子,朝中再次启用操为议郎,并且,家父花钱替曹某捐了一个骑都尉的官职……”(继宋皇后之后的第二任皇后,便是何进的妹妹何氏。)
“原来如此。”张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时曹操吐了口气,冷笑着说道,“不过王甫那狗贼也不好过,没过几年。阳球便担任了司隶校尉。……阳球一上任,便奏请天子缉捕中常侍王甫、侯览、管霸淳于登、袁赦、封易、段颎一党,将其全部折磨处死。只可惜此举引起了中常侍曹节的警觉,曹节联合中常侍张让一同对天子进谗,使得阳球被罢免司隶校尉之职。又降回卫尉……”
“卫尉?”张煌诧异地望了一眼卫尉应钧。
似乎是注意到了张煌疑惑不解的眼神,应钧低声解释道,“那时,永乐少府陈球与司徒刘郃商议,举荐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阳球上任后,联合司徒刘郃、永乐少府陈球以及步兵校尉刘纳等人。迅速除掉了王甫。之后,他们犹打算谋除曹节、张让二人,扫清天子身边……咳咳,只可惜谋事不秘。……司徒刘郃乃中常侍程璜之婿,程璜害怕自己亦受到株连。因此向曹节出卖了女婿,使得刘郃、阳球等人反被曹节所制,惨遭下狱,皆被处死,妻儿流放边疆。”
张煌只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问道,“宦官……怎么会与当朝司徒联姻?宦官不是一伙么?”
曹操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说道。“有人,便有勾心斗角,中官亦然。……宫内中常侍大致可分数个派系。早些年王甫权柄滔天,唯大长秋曹节可与其抗衡,其余张让、赵忠等辈,当初并未得宠。随后王甫遭诛、曹节病故,张让、赵忠等人这才得以上位……”
“咳!”本来见张煌与曹操谈及已死的中常侍,卫尉应钧倒是不在意。不过随后见他们逐渐谈到张让等现今的中常侍,这位卫尉大人的面色便有些不自然了。用眼神频频示意曹操莫要过于深入,毕竟浑天仪。那可是宦官们用来勘查全城的。
岂料曹操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卫尉应钧的眼神暗示,继续说道,“张让与赵忠二人如今的关系,类似当年的王甫与曹节,自相残食那自是不假,可若是有外人介入,就像当年曹节瞧见王甫的尸体兔死狐悲一样,官宦内部便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哪怕是对天子忠心耿耿的中常侍蹇硕与吕强二人亦是如此。”(蹇硕与吕强是天子的死忠,并且,吕强堪称是宦官中忧国忧君的楷模,只可惜被张让、赵忠排挤,“天子知其忠而不能用”。)
“原来宦官也并非一条心啊……”张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呵。”曹操哂笑了一声,正色说道,“中常侍内结党营私者,比如中常侍则是张让、赵忠,他二人最是得宠,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等几名中常侍,便与其同仇敌忾;亦有勾结宠臣者,比如中常侍乐松;亦是有清流联姻者,比如中官程璜与前司徒刘郃便是岳婿;亦有算不上好人但只忠心于天子者,比如蹇硕;亦有品德操行堪比贤臣者,比如吕强;亦有清忠而无心争权者,比如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祐、吴伉等等……不好一概而论呐!”
一番话说得张煌等人一愣一愣的,毕竟他们在此之前只以为官宦就是一群奸恶之辈,然而待听到曹操的解释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宦官当中也有忠义之士,只能说,是个别的几个得宠的中常侍,做出了一些摸黑他们整个官宦阶层的事来。
也不知聊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大人,到方仙观了。”马夫在外面喊道。
卫尉应钧点了点头,抬手请张煌等人先行走下马车,随后,他这才与曹操二人下来。
“哪有什么方仙观啊?”
下了马车,李通四下眺望,见四周空无一物,他忍不住惊愕地叫唤道。若不是远远地还能瞧见远方高耸的雒阳城墙,李通真怀疑应钧是不是将他们带离了雒阳,来到了某个荒凉的穷乡僻壤。
似乎是注意到了张煌等人眼中的疑惑,卫尉应钧低声解释道,“这里乃是雒阳城东北,历代天子特许划于国师,好使第五仙师再次静心修行。”
“历代天子?”张煌闻言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诧异问道,“那国师多少岁了?”
“这个无人得知。”应钧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据说雒阳初造之时,第五仙师已在此建方仙观,静心修行,不问世事。”
[定都雒阳……那是汉光武帝刘秀做的吧,差不多得一百六十多年了吧?好家伙,那什么第五宫元,一百六十多岁了?真的假的?]
张煌心中暗暗称奇。想了想,他好奇问道,“既然那第五仙师久以不问世事,为何孟德兄与卫尉大人……似乎很忌惮此人的样子?”
“那可并非忌惮!”应钧与曹操不约而同地更正道:“第五仙师,那可是真正的仙师呐!”
[……]
眼瞅着二人眼中那不像是作假的崇敬之意,张煌心下顿时对第五宫元产生了好奇。
“前面便是方仙观,我等走个大概几里路就到了。”
应钧指着远处的一间道观说道。
走着走着,张煌忽然心中一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却见雒阳那悬浮着无数浑天仪的天空,唯独这雒阳城东北的一块地方,连一只浑天仪的踪影也瞧不见。
[连张让都不敢招惹第五宫元?]
张煌越来越能理解为何在听说国师第五宫元要见他后,哪怕是四门三公的袁家嫡子袁术,亦只能沉着脸怏怏地离开。
[大汉的国师么?正史上似乎并未出现这个人呐……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等会,第五宫元?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说过啊……]
突然间,张煌面色顿变,因为他这才想起,早些日子从地剑输耳的口中,他仿佛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是吧?不会是跟输耳一伙的吧?]
就在张煌隐隐感觉有点不太妙时,方仙观已近在咫尺。而在方仙观的前面,十余名身穿儒袍、腰系佩剑的年轻儒士联袂走了上来。
[剑儒……]
眼瞅着那十名剑儒那与天剑恢恢、地剑输耳极其相似的衣装打扮,张煌顿感心中一苦,暗叫不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