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楼里,几人正对着两本册子发呆。线索到这里中断,思路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你们说,为何要买一个南方的少女,便要核查身份呢?”苏异一边摩挲着下巴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反复问了数遍,到后来都只当他是在自言自语。
月无双趴在桌子上,眼皮快要睁不开来。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将她吓了一跳,直坐起来。
却是苏异拍着手说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了?”月无双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
几只眼睛都盯着苏异,只盼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似乎弄错了一点,并不是选择南方才需要核查,而是但凡对地域有所要求的,便要接受调查。我记得那老林当时是这么说的,对吧宋长老?”
“确实是,然后呢?”宋秋韵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为什么要查身份呢…”苏异又开始自言自语道,“自然是担心买家出问题。表明态度要某一个地方的人,很有可能是失踪者的亲人,但他们更担心的应该还是访寻吏。失踪案在当地报官,记录在案后,便会有访寻吏跟进侦查。地方的失踪案,只会由地方的访寻吏负责。异地的官府只能协助调查,并无权限过问。”
“就比如宋长老的两位侄女,走失地点是在蔚州锦东,便只能由锦东的访寻吏来追查。假设两人被卖到了长乐,长乐的访寻吏是没有义务,更没有权利处理的。”
宋秋韵还没说话,却见月无双拍桌怒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算知道有人被拐卖到此地,官府也不能过问吗?”
“规定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然,实际情况肯定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访寻吏没有权限,官府却可以借别的宋律去办事。比如以被拐卖者户籍存疑为由,将其送回原籍地审办。但有没有官老爷愿意这么做,便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你这么激动,若是想要替那些可怜人做些什么事情,倒是有一个办法可行。”苏异忽然笑道。
“什么?”月无双疑惑道。
“你的老子是兵部尚书大人,六部的事情都可以过问一些,甚至能影响到某些决策。你可以回去求他上书朝廷,重修这一部分的律法。”
月无双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就像是苏异提了一个十分离谱的建议一般。每回说到月至温,她都是这幅模样。
宋秋韵说道:“你对官府的运作程序倒是挺了解的。”
“提前做了些功课,要论博学,比楚楚还是差远了。”苏异谦虚道。
“你管你说,又提我做什么。”殷楚楚眉心微蹙,脸上却是带着笑意说道。
苏异又接着道:“现在看来,想要通过长乐分号确认两位侄女的去向,难度恐怕不比大海捞针小。这第一关就已经很难闯了,更何况时间过去太久,两人不可能还留在长乐未被转移。”
“而如果我是万庆祥…”苏异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从北玥拐来的人,当然是卖得越远越好。若是太近,一来访寻吏和亲属容易找上门,二来被拐的人熟悉环境,也容易逃脱。”
“锦东离此地虽不近,但也算不得远。若是保险一些,估计也不会卖给长乐附近的人,多半是在这里做个中转,再送去别的地方。”
宋秋韵脸色愈发凝重。她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越是想要用心想出些办法,脑子越是如一团浆糊。
只见她满脸愁容,闭着眼睛,一只玉手轻按着太阳穴。
苏异开玩笑道:“夫人又犯头疾了?”
宋秋韵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咱们明天还有一场戏要演,太早退出角色,容易露馅。再说你们神女宫不是有个什么‘无心神功’吗?须得静下心来,越是难办,便越是要冷静,才能不乱了分寸。不是吗?”
“确实是我太着急了,”宋秋韵叹道,“倒是被你教训了一顿,你继续说。”
“我在想,既然不能直接找他们要人,倒不如换一个方式,猜测一下他们可能会将人送去哪里。我们便买一个人,着他们送到那去,再沿途从中寻找新的线索。”
“这样做,岂不是等同于另一种方式的大海捞针?”殷楚楚说道。
苏异无奈道:“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你们若有更好的主意不妨提出来。”
他这可不是在故意为难人,而是当真想法有限。
殷楚楚一时半会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垂首苦思。
正当众人正自愁眉不展时,却见一店小厮前来敲门,说是有一位赵姓公子前来相寻。
不一会便见赵越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喝起茶来。
“赵公子,这是怎么了?”苏异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愕然道。
赵越大口地喘气,半天才缓过劲来,说道:“苏公子吩咐我办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敢怠慢。没日没夜地奔波,就盼着能找到点线索,替苏公子分忧。”
他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我妹妹呢?”
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四处寻找着赵珂的身影。
想起来也是,这几天不见他人影,也亏得他放心将赵珂留给几人照看。如此尽心尽力办事,估计也是盘算着讨好苏异,同时希望他能对赵珂好些。
“你妹妹很好,你就放心吧。先说正事。”苏异说道。
赵珂确实很好。她也表现得很是安分不惹事,故而也不需苏异分心去看管她。
赵越放下心来,捋了捋思路,习惯性地将折扇打开,才开口说道:“从那日苏兄你把那名单给我后,我便是费尽心思,竭尽所能,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半点线索。”
虽然苏异本就对他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还是有一股想打他的冲动。
见众人一阵躁动,赵越挥了挥扇子,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你再说废话,且看我不打你。”苏异撸起了袖子,说道。
“别急别急,这就说…”赵越不自觉地向后一躲,说道,“那十个人,本来确实是一个都找不到,毫无头绪。但说来也巧,那日我在街头巷尾闲逛时,便听到有人讨论着什么事,隐约能听见‘张小云’三个字,竟就是那是个名字里的一个。”
“我自然是上去询问一番,毕竟同名同姓的,也大有人在。然而更巧的是,那两人讨论的,就是绑架拐卖之事。说是从街坊邻里那听来了这么一件事情,道是有一日大妈上街买菜,忽见一户人家里闯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劈头盖脸就让大妈救她,称自己是被拐过来的。随后那宅子里又出来一人,说女子是他的远房亲戚,脑子有些问题,偶有疯状。大妈识得那人,就没有多问,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种事情虽不常见,但也不稀奇,若不是让我听见了,过几天等大家没了热情,也就都忘了。所以你说巧不巧?就这么让我听到了。又是这么巧有一个人和你名单上的人同名,且很有可能是被拐走的,我看十有八九便是你要寻的人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苏异有些恍神。他当然也不认为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问出来那女子住在何处了吗?”
“当然了,我办事,苏兄还不放心吗?”赵越得意道。
“也就是说,一个被拐之人,一直就住在那些寻常人家的宅子里?”曦妃仙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不知该说万庆祥胆大好,还是狂妄好,竟敢将人光明正大地藏在大家眼皮底下。”苏异叹道,“宋长老对他比较熟悉,认为如何?”
宋秋韵答道:“该说他是胆大心细吧,能这么做,却久不出事。没点本领可真的办不到。”
“什么万庆祥?”赵越却是兀自不解道,“是长乐商号的掌柜的那个万庆祥吗?不对....我们不是在说人贩子的事情吗?”
这并非苏异说漏嘴,而是经过一番了解之后,他对赵越的人品也有了些许信心。此时透露一些信息,虽说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但也是一个试探赵越的好机会。
“是啊,就是万州商号长乐分号的那个万庆祥。他就是人贩子,赵兄害怕了吗?”苏异说道。
他能感觉到宋秋韵向他递来一道质疑的目光,心中苦笑,暗道接下来免不了又要遭一顿白眼了。
赵越倒是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怕,是没有在怕的。不瞒你说,我还曾经在他身上摸过钱呢。那时候我刚来长乐,知道他就是长乐第一富人,心想他定是为富不仁,干过不少坏事,便去问他‘要’了些银子来花花。其实那时只是见不得别人有钱,倒是没想过如今一语成谶。”
“既然如此,那我便当你是同意上船,与我们一同对付万庆祥了。”苏异说着,一边盯着赵越,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是一艘贼船吗?”赵越笑道,“我这条命都已经卖给你了,你指东,我哪里敢往西。”
“赵兄如果同意合作了,那便没有什么卖命不卖命之说。对于朋友,我向来都是友好得很。只不过,赵兄可千万别做出些阳奉阴违,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
“苏兄多虑了,以你的实力,若是我有什么异动,你要捏死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再说,我们兄妹两还得仰仗你替我们解决难题呢。”
“只不过…”赵越想了想,又说道,“要对付万庆祥,苏兄真的考虑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