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简直一条跟着一条穿进南京城,这头李自成身死的消息没收到,那头武昌陷落的消息已经是狠狠砸在了一群东林魁首脑门上,紧接着,区区十一天,堪称帝国绝对主力,拥有四十万大军的楚镇就轰然倒塌,甚至刘刘宗敏还收编了左良玉的一部分败兵,加上湖广扫地为兵得来的大军,兵力膨胀到了五十万。
“混账武夫!!!”
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弘光皇帝拿出点皇帝威严来了,偌大的朝堂,鸦雀无声,回荡的只有朱由崧猪叫般的怒吼咆哮声。
“四十几万大军,每年百万饷银,连半个月都顶不住,养头猪都比他左良玉强!这混账是个废物,养个儿子都如此不忠不孝,竟然投靠了……,投靠了……,一家子草包!”
紧跟着左良玉丢了武昌,九江总督袁继咸有发来了八百里加急,左良玉于孝感病死,继承他位置的少帅左梦庚直接带着三万人残部北上渡江投降了北明,湖广最后一道防线被让开,现在闯军在分配左良玉部的降军,再有个十几天,预计就会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南京了。
也难怪弘光帝发火,为了养楚镇,他修别宫宅子的银子都给挤掉不少,甄选秀女也被砍掉了一半,才刚刚钱谦益还将他最眼热,最漂亮的二十几个秀女当做礼物送给了毛珏,一回头楚镇又轻而易举让人连锅端了,他不发火才怪了。
不过发火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崇祯就不至于亡国了,一通怒火之后,朱由崧又是悲催的一拍大腿,对着平日里口若悬河,此时却是鸦雀无声的东林先生们一拱手。
“诸位先生,你们倒是说个话啊!如今局势,当如何应对啊!”
“钱先生,你来说!”
钱谦益恨不得一缩脖子,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着龙椅重重的一鞠躬。
“老臣认为,当……,当向京师求援!”
“一派胡言!”
简直是眼睛冒光,就等着这个党争时候呢!复社一方的都御史黄宗羲一个甩尾漂亮的脑袋朝地屁股朝天从朝班中漂移出来,跪在地上一变磕头,一边指着钱谦益鼻子叫骂道。
“钱大人,亏您还是国之耆老,四朝之臣,这等毁国之言也能说得出来?那毛逆,董卓王莽之辈,狼子野心之人!才在北方谋害了开明帝,撺掇我大明江山,忤逆称帝,这个时候引毛兵渡江,不啻于引贼入室,与虎谋皮!钱大人,你想我大明江山葬送你手吗?”
“黄大人何出此言?开明帝虐民残暴,被百姓暴动驱逐,就算如此,北帝依旧仁慈,赐予德让侯之爵,还在倭国分与一县之土,不绝祭祀!流贼天下之敌!南明北明同气连枝,正当一起应付,黄大人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阻我大明延续香火之援,黄大人难道收了闯贼的好处,想要去当闯贼的臣子?”
乡党为党,师徒为党,这头钱谦益没等反驳,他的座生,同为御史的郑秋苏已经恶狗那样扑了出来,指着他鼻子大骂着。
哪儿能见同党吃亏?这头方以智,陈子龙,顾尊宪等一系列复社中人争先怒吼着蹦出来,就要用舌头把郑秋苏痛打一顿,眼看着朝会又要演变成了菜市场,这功夫,一声重重的咳嗽却是猛地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不可置信中,两派人看着钱谦益面色凝重的走到了前面,重重一作揖。
“诸位,崇祯十七年,就是因为群臣纷扰,先帝方才举棋不定,错过了调兵,迁都的机会,闯贼大军可是随时随地要兵临江南了!诸位要骂,下了朝骂!到我钱府骂!指着我钱某人鼻子骂!现在,还是拿出个处置方法要紧!”
钱谦益竟然一番话将一场激烈的党争戛然而止,看样子经历一次亡国,也的确对这些传统士大夫有着沉重的触动,好歹是终于知道了空谈误国的道理,眼看着诸多臣子蠕蠕退下,钱谦益又是对着出来责骂他的黄宗羲重重的一抱拳。
“黄生,既然你不认同老夫邀北兵共剿闯贼的办法,你又有什么主意,国难当头,也别藏着掖着了!”
到底还是个老滑头,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反手又将了一车,这话问的黄宗羲却是目瞪口呆,的确,他是个才子,明末四公子之一,还是浙东学派的开山鼻祖,可毕竟也是个书生,左良玉四十万大军都崩了,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有什么办法?
磕巴了半天,他这才艰难的一抱拳:“当,据城死战!”
“呵!当年大学士陈演也是这么对先帝谏言的!”
郑秋苏是小声的冷笑一声,刺的黄宗羲一张脸通红,不过此时钱谦益明显没有了乘胜追击的心情,仅仅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过了头去。
整个朝堂,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挡不住闯军凌厉的攻势,那么向北求援,被京师北明兼并也是无可避免了,毕竟李自成进北京那次大家都看在了眼里,那是真的往死里拷掠,掉脑袋的干活,毛珏这头,虽然不一定能当上官了,土地或许还要丢不少,可好歹还能保全性命,继续安享富贵。甚至因为毛珏给开明帝留了条活路,哪怕是朱由崧都情不自禁的动摇了。
可就在这功夫,一声轻声却是终于打破了死寂,似乎不愿看好友难堪,似乎也有什么图谋,方以智是展出朝班,重重跪在了地上,磕头起来。
“陛下!军国大事岂能少了首辅大学士,况且首辅曾经主持两淮防线,毕竟有着督军作战经验,臣请陛下宣首辅上殿!”
这个提议还真是出乎了东林党一群大佬们的意料,足足愣了几秒钟,钱谦益把视线注视到了东林一把手,高弘图身上,次辅高弘图,礼部尚书王恰,武英殿大学士兼职吏部尚书姜曰广等好几个东林大佬亦是又斟酌了一分多钟,这才艰难的纷纷点点头。
“臣附议!”
反正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党争权名也失去了意义,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各位大佬都点了头,朱由崧也是“从善如流”,立马高声宣召道:“来人,传首辅大学士史可法上殿!”
…………
拥立问题上让朱由崧记恨,扬州陷落,又成了东林党的靶子,自东林政变之后,史可法彻底淡出政治许久了,都说权利是人的不老药,还真如此,五十几许的史可法白发苍苍,老的说他七十岁了也有人信,步履蹒跚,他是颇有些颤抖的登上了大殿。
看着他跪伏在了殿中,哪怕朱由崧看着带有点感慨,拥立上的事情都淡忘了不少,哀叹一声,朱由崧是沉重的问道。
“贼大军压境,史先生可有何退敌良策?”
说实话,从太监口中得知左良玉兵败身死,楚镇全军覆没,就算史可法也是震撼了许久,满是不可置信,在他看来,李自成之死正好是收复湖广一大机会,怎么就成了朝廷之劫了?
还好,他毕竟是经历了大风浪之人,而且经历了真正的军事考验,这进宫的嘛车上,他已经缓过来了气儿,思考着应对之策,听着朱由崧询问,他是胸有成竹的一扣头。
“臣主战!”
“主战?拿什么来战?”
没等朱由崧发话,这回轮到王恰犹如疯子那样蹦了出来,指着史可法鼻子破口大骂道:“闯贼足足有五十万之众,就连左良玉都兵败身死,你要让陛下重蹈先帝的覆辙吗?”
“听说,诸位大人组建了支新北府军?”
史可法抬起头来轻轻一句话,噎的王恰瞠目结舌。
江北三镇覆灭之后,高弘图钱谦益等人组建了十七八万之众的新北府军来替代,一度还成了东林党当政的政绩,可是自家事自家知,这群新北府和历史上的北府军根本不是一个玩意,比左良玉的新附军都不如,别看一年花费一百三十万两多军饷,可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有用,钱谦益等人是压根没去想他们。
这会儿却被史可法当做事儿提了出来,还真是有种**裸打脸的味道。
也没例会噎在一边不出声的王恰,史可法是继续磕头说道:“闯贼虽来势汹汹,可毕竟其境小国乏,而且听闻左镇之战,乃闯贼大军孤注一掷,突然袭来,左镇被分割包围,不见得其善于水战,并且九江总督袁继咸为官刚正,勤于练兵,鄱阳湖水师尚可一战,老臣认为,当在闯贼席卷楚地,征得粮饷之前,速派援军堵塞鄱阳湖东进之路。”
“当年太祖以此地大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一战之下,陈友谅灰飞烟灭!我朝据此,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慷慨激昂的说完了自己整段整段的大建议,史可法激动的抬起头来,可看着不管是弘光帝,还是东林魁首们,无不是满面的疑虑,心头苦笑一下,史可法再一次磕着头言道。
“就算北上请兵,使节即刻出发抵达京师,尚且需要一个月有余,就算海皇仁慈,即刻发兵南下,使者抵达徐州还得一个月,徐州军团再调集兵马渡江,至少还需要两个半月。”
“这段时间,得靠咱们自己撑下去啊!诸位大人!”
这话比刚刚太祖大战陈友谅靠谱多了,哪怕为了投降也得撑下去,这次王恰连个哏都没打,率先跟着一叩首:“老臣附议!”
紧跟着,几个东林大人物亦是纷纷点了点头!
衰弱的南明王朝,终于是有了些积极的反应。
不过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南京君臣却浑然不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稳坐京师的毛珏已经是赢家了,从李自成身死的那一刻,他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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