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穆连慎终于也似乎恢复了清醒,他回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蓦然道:“回京。”
傅晓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穆连慎走过来。
他脸上的绝望已经隐去,只是眼角依旧泛着红,眼神如渊不含半点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到她,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柔意。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中突然感觉很堵得慌。
她上前一步,淡声开口:“我要跟着你一起去京市...”
穆连慎垂眸默默的注视着这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眉眼都温和了下来,微启唇瓣:“好...”
本来打算马上启程的,可是她要去,穆连慎不舍得她跟着他一起走夜路,所以就准备明早出发。
约定了明早来这里接她,也就没有多留,毕竟他知道傅家人不怎么待见他,就跟着魏学泽一起出去了。
两人走后,郊区小院才算是安静下来。
傅炜皓拉着她又劝了半天发现她是真的想去,也就没再阻拦,只是一直在跟傅昱强调要照顾好她。
傅绥要跟着一起去的要求被驳回,一脸郁闷的坐到了一边。
傅予脸上带着笑,把他拉扯到一边,自己坐在傅晓边上,看着满脸担忧的傅炜皓,缓缓开口:“爸,小小的安危你应该不用担心,既然是跟着他一起去的,我想他应该会护好她,”
他视线又转向傅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应该由他查...”
“至于事情解决之后,那就要看小小到时候要怎么看待他了,现在主动权,在小小这里,”
说到这儿,傅予突然笑了笑。
现在对傅晓满心愧疚的穆连慎怎么可能会让人伤到她?
走出小区的穆连慎两人开着车直接回了司令部。
回到司令部穆连慎就沉默不言的坐在办公桌前,魏学泽看着不说话的他,小声开口:“连慎,你一天没吃饭了,我去让人准备点吃的....”
见他没有说话,魏学泽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去叫人准备去了。
另一边,干部招待所。
李正业正后怕的跟沈行舟说今天的事。
“舟舟啊,你是不知道司令当时那个脸色真的很吓人啊...你说他这是在查什么?”
沈行舟给他杯子里添了点水,笑着开口:“李叔,您没必要怕,你做事一向守规矩,没做过什么别的错事,这次我找你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机密。”
李正业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你说的对,我就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其他的没必要在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沈行舟,“你什么时候回去?见到九爷记得给我带个好...”
沈行舟微笑点头,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跟他相互寒暄了几句,就送他下了楼。
他独自在房间待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一下傅昱,至少得确定他们这边没什么别的事才能安心离开西北。
站起身,下楼骑上自行车就往郊区走去。
他到小院的时候,傅家人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在院子里闲聊,听到敲门声,谭玲玲走过来开门,看到门口的俊美少年,眼睛突然亮了一个度,笑着开口:“请问找谁?”
沈行舟微点了下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婶子好,我是傅昱的朋友,我来找他有点事...”
“我们家阿昱的朋友?那进来吧...”谭玲玲推开半扇门,让他进来。
转身对着院中的傅昱开口:“阿昱,你朋友来找你...”
傅昱扭头看到她身后的沈行舟略愣了下神,随即笑着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沈行舟走过来,礼貌的跟傅炜皓打了个招呼,随即又笑着跟傅绥两兄弟点点头,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傅晓的脖颈,转头看向傅昱,“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还能在西北待多久,我可能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
傅昱和傅晓对视一眼,随即开口:“我们明天准备去京市,”
京市?
沈行舟皱眉,心中不免得对他们有点担忧,但也没说什么,又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聊了一会儿。
傅绥和傅予两兄弟对沈行舟并不是很热络,毕竟之前没见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傅昱在跟他聊。
傅炜皓早就在沈行舟来了之后就回了房间,留他们一群年轻人在院子里聊天。
一直聊到天彻底黑透,月光照在院子里。
沈行舟这才站起身提出告辞。
看着送他到门口的傅晓和傅昱两人,笑着开口:“明天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京市?”
傅晓抬头看他,淡声道:“沈行舟,这次真的不用你帮忙,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
沈行舟闷笑,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晓晓,也不算是帮你,我想搭个便车,不想坐火车了...”
笑着跟两人道别,沈行舟转身骑车离开了郊区,回到招待所。
另一边的穆连慎简单吃了几口饭,对这一旁还在扒饭的魏学泽淡声开口:“安阳县那边联系上了吗?”
魏学泽讪讪一笑,“县委那边不放人...都是那孩子的家人也不好太强硬。”
穆连慎沉默了片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是穆连慎,帮我转接安阳县委....”
话筒中接线员恭敬的开口:“好的司令,您稍等...”
几秒后接线员就告知已经转接成功。
穆连慎拿着话筒静等对面的接通。
等了大概两分钟左右,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你好,哪位...”
穆连慎直接开口:“我是穆连慎...”
电话那头的傅炜伦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冷笑一声,“穆司令,倒是久仰大名了,不知道联系我安阳县何事?”
对于对方的阴阳怪气,穆连慎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淡声道:“犯事之人为什么不让我的人提走...”
忽听的对面人好像笑了,“那可不行,谁知道穆司令把人提走是要做什么,”
随即又听傅炜伦开口:“不过你的人可以在安阳县问话,但人不能带走,”
“好,”穆连慎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这句话落,只听的对面沉静了一分钟,傅炜伦忽然开口,语气变得认真而严肃
“小小那孩子是在小叔下葬三天后给我打的电话,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又从小过世,”
穆连慎听到这句话,心口钝痛,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再次听到姝姝的离去,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伸手捂住心口,继续听着对面的话。
“这孩子家庭突遭变故,竟然自己在家待了三天,我当时到这孩子家的时候,家里被人扔了不少石头,那时候这孩子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你知道我当时看着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管对面人呼吸的加重,傅炜伦淡淡开口:“一个孤女,家中还有不少家财,你猜背后有多少人觊觎?”
“我无比庆幸她是个聪明孩子,选择回了安阳县,你猜,如果她被有人之人哄骗,当时留在沪市,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
“穆连慎,这孩子性子变得如此淡漠,我有时候会想,是这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呢?还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听着对面人的话一句句说出,穆连慎痛苦的阖上双眼,一双手紧握成拳。
“这孩子很厉害,会医术,打架也很厉害...可我们家的人并不觉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第一反应是心疼。”
对面傅炜伦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她应该在父母保护下肆意欢笑才对,”
傅炜伦叹气,“穆连慎,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都很宠她,可我们都不是孩子的父亲,虽然我们可以给她带来亲情的温暖,可有一种感情是外人无法取代的,你懂吗?”
挂断了电话,穆连慎仰头靠在办公椅上,一只手握成拳挡在眼前。
一旁的魏学泽看他情绪不好,刚想上前安慰两句。
蓦然,目光一颤!
他哭了。
相识这么多年,印象中,还真没有见过他流过几次泪。
魏学泽垂眸,转身走出了房间,悄悄为他掩好门。
蝉鸣蛙叫,夜色昏暗,月牙高高悬挂在树梢。
已经躺在床上的傅晓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从床上坐起来锻炼起了精神力,
精神力散出去,感受到不远处的人,脸上表情微顿,心中突然感觉有点烦闷。
撤回精神力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还是在白天的那棵树下,穆连慎独自一人坐在树下。
家属院大门口的军车里,魏学泽躺在车里睡得正香,有人想离自己女儿近一点,这点要求他作为兄弟当然要满足,只不过他是真的困得受不住。
星子点点,夜风徐徐。
穆连慎目光灼灼的看向一个方向,深沉如渊的眼眸突然松动了些许。
然后静默着,抬起眸子朝着院墙方向望去,望着其中一个房间。
他忽得笑了笑。
心里忽然安定了好多。
面朝着那个方向,倚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