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高昌王求见。”
“不见。”
侯君集冷笑一声,眼神无比的残酷。此次西征,不可谓不声势浩大,外人别国不知道底气,但他作为兵部尚书,却对此次西征的军事预算有深刻的认识。
今年自凉州出击,待入秋凯旋,军事行动的总预算是两百万贯!
用钱砸,也能把吐谷浑砸死,但他作为兵部尚书,难道只是过来拿伏允这只丧家犬吗?出瓜州入伊州,进击鄯善,就为了伏允的那点家当?
如果他侯君集真的就这样班师回朝,皇帝不会责怪他,但是,兵部尚书不用当了!
高昌是什么情况他会不知道?眼下鄯善拿下,西突厥那些废物吐屯直接被剁了喂狗,侯君集根本不在意西突厥是不是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因为,此时此刻的唐军,哪怕面对鼎盛时期的西突厥联军,不管是什么地形什么气候什么态势,都有战而胜之的必然把握。
辕门红旗招展,烈烈西风吹动风沙,而门外道旁,跪着一队人。这些人中,为首者头戴王冠,身穿锦袍,身后皆是形貌俱佳的名士之流。
须发被风吹乱的王者,胆颤心惊地等候着辕门内的消息。
他不敢左右观望,只是看一眼那玄色铁甲,就能够感觉到坚不可摧的牢固。西域的铁剑,怎么可能击穿它们呢?
而这些玄甲武士,竟然只是辕门外执勤的卫兵。
哗啦!哗啦!哗啦……
龙行虎步让盔甲发出了惊人的悦耳之声,跪在道旁的王者一脸喜色抬起头来,那是传讯的锐士,乃是唐朝兵部尚书的近卫。
“总管有令:不见!”
言罢,锐士看也不看一脸惊骇的王者,转身离开了辕门。
“不!不!小王罪孽深重,深感惶恐,乞上国尚书宽恕,乞……”
王冠掉落,趴在地上匍匐快进的王者似乎要爬进辕门,他是不敢起身的,只能像狗一样卑微地趴在地上。
“擅闯者死!”
呛!
辕门卫士瞬间从一左一右,将手中的长柄尖刀交错插在王者头前。
“佛祖啊……宽恕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嚎啕大哭的王,头发四散,一刹那,形容枯槁,何等的悲凉。
“有胆跟突厥杂种眉来眼去,却没胆跟我军厮杀一场吗?哈哈哈哈哈……”
军帐内,仰天大笑的侯君集无比嚣张,“麴文泰不过一野犬尔。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堂堂一国之主,在豳州大混混的眼中,只是一条野狗。而且是一只愚不可及的野狗。
“谢叔方呢?让他来见我!”
“是,总管。”
谢叔方是很受排挤,原因很简单,他是李元吉的人。但此时的谢叔方,却因为会做人,反而坐上了伊州刺史的位子。去年李思摩的驼队正式在伊吾设点,并在折箩满山圈地设了马场。
归顺唐朝的旧时伊吾城城主也因为谢叔方的举荐,得以举族内迁。原本伊吾城主还想以地头蛇的身份拿捏一下,然而当李思摩的驼队出现在伊州的时候,伊吾城主被那连绵不绝的驼铃声吓到了。
三万峰骆驼,这是张德、李思摩、尉迟恭、长孙无忌现在能一次性组织起来的总数量。
这种连突厥人都是当“奇畜”来野牧的牲口,经过这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能够转化为和六畜一样的圈养家畜。
除开三万峰骆驼,还有骡子九千、黑驴一万、驮马四万。这些用来运货周转的牲畜,其所有者,皆出自长安新贵。
皇帝不是不清楚,然而皇帝自己也从中渔利。
自贾飞兴建青料塔之后,像皇帝赏赐给李思摩,后又被老疯狗转赠给长乐公主的丰州银矿,除初产白银之外,更是大量圈养牲口。
河套广大地区,半数牧草皆以各种名义,千回百转落入长安公主的手中。尽管这并非是李丽志的本意,可底下人如何操作,是不是打她的名头巧取豪夺,不是她一个人可以阻挠的。
甚至连内府都有顺水推舟的意思,皇后借用女儿的名头,直接控制着三十余万牛羊,至于马匹,更是名目繁多。
而这些骑乘类牲畜,多半都在丝路上行走。伊吾城城主惊惧交加,也正是见识到了唐朝的冰山一角,只是这一角,有点大。
“见过总管。”
当年要是李建成弄死了李世民,以谢叔方的地位和能力,只怕要和现在的侯君集颠倒过来。
侯君集不喜欢他,但侯君集却不敢拿他怎样,甚至连挤兑谢叔方的意思都不会有。要是他这样干,事情传到长安,一直在维持名声的李世民,不介意让侯君集在家里面壁思过到老死。
“皇帝诏!”
突然,侯君集身旁一员披甲无须之人,手持诏书念道:“攻克高昌后,灭其国族,设其疆土为州县。伊州刺史谢叔方兼新州刺史。”
“臣,遵旨。”
内宦显然是常在行伍中行走之辈,只见他将诏书交递给谢叔方,然后道,“陛下属意州名为西州,谢伊州身兼二州刺史,切勿辜负皇恩。”
“皇恩浩荡,谢叔方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拔擢之恩!”
当年他杀死了敬君弘和吕世衡,这二人都是李皇帝的心腹干城,如果活下来,十二卫将军绝对是随便挑。
谢叔方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但时过境迁,贞观九年展现出来的国力,已经远超前隋。面对如此强大的国力,如此宽裕的财力,李世民原本就能容忍的心态,此刻更是越发放松。
用其能而不用其人,谢叔方是有能力的人,如果能在西域大放光彩,李皇帝根本不介意送他一桩大富贵。
“谢叔方,老夫一向不喜你,不过眼下,老夫还是想要问你一句,麴文泰一家,以何名义杀之?”
眼眸微动的谢叔方面不改色,道:“本为汉种,屈身事胡,当诛。”
“好!”
侯君集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谢叔方的意思。高昌多是汉人,乃是汉朝驻军遗留下来的血脉,中原混战时期,西北汉人多有逃逸,其中就有奔赴高昌之辈。
贞观一二三年全国普遍自然灾害,到贞观四年,麴文泰入长安朝贡,结果发现即便是关中,也很凋敝很穷,远远比不上杨广时期的洛阳。他的心态是很正常的,中原皇帝自家门前都这样的破败,别的地方还用想吗?
于是麴文泰就跟西突厥眉来眼去,接二连三在北庭搞事,地盘竟然直接膨胀到焉耆以西的鹰娑川。
虽然是汉人政权,但高昌终究远离中原,哪里知道此刻的唐朝,就算没有某条江南土狗,也是日新月异,更何况,那只为了小霸王学习机已经走火入魔的工科狗,让大唐的中央的财政,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好。
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中央的财政结余虽然还比不上杨坚一辈子的积累,可较之杨广脑残之后的状况,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并且因太谷县故事,河东诸多逃户,都在“太谷县模式”下或是威逼或是利诱,重新进入到了主流社会。
在籍人口的极快恢复,使得唐朝有了余力二线作战,而且打的相当漂亮,打的相当有底气。
这一切,远在西域的麴文泰是不了解的,即便有走私的商人讲消息说给他听,但最终也未必相信。
直到伊吾城城主把七座大小城池献给唐朝,并且通过谢叔方的举荐,内迁凉州。
从那时起,麴文泰知道,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直到躲藏在鄯善的伏允被赶羊一样赶了出来,直到曾经安国的安西里出现在征西大军中,并且还以唐人自居……
麴文泰更是愚蠢到跑来豳州大混混的营地跪求饶恕,这种取死之道,也不过是他心存最后一点侥幸。
而对侯君集来说,没有直接剁了他脑袋,无非是担心高昌国内的汉人惊动,但现在依照谢叔方的说法。屈身事胡的汉人,哪有脸来为麴文泰出头呢?
“高昌多有金银铜铁产出,更有产煤,待西州设立,民部及内府会来发卖矿区。所得财帛,陛下已和老夫说过,四成截留下来,留在西州刺史府。”
如果是以前的侯君集,大概只会为了剁更多一点的敌人脑袋而亢奋。但经过某些不明生物的熏陶,加上在青海亲眼看到老师李靖亲自薅羊毛。豳州大混混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前的自己,其实是个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