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汝到底意欲何为?!”
催着外甥女赶紧上路,然而李丽志还在研究铜汁在瓷器上的多重色彩表现,暂时没有空,于是老阴货一咬牙,心想不能这么下去了,妈的老子才是荆楚行省的扛把子,底下小弟这么搞,万一老板说老子打算谋朝篡位,那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长孙无忌买了一张旧船票,赶紧踏上了东吴船,直奔武汉。
开门见山简单粗暴,长孙无忌的老脸憋的煞白,这几天心惊胆颤,不但有些气喘,偶尔还有眩晕,昨天夜里在船上还盗汗了……
“紫微令何出此言?甚么意欲何为?从何说起啊。”
老张一脸的无辜,特别的天真。
奔三的人玩萌萌哒是有点恶心的,长孙无忌忍住了一巴掌扇过去,直接道:“如此规模钱粮、财帛,尽数发往敦煌……莫要作怪!”
一看老张在那里笑,长孙无忌大怒:“老夫查过!华润号及各商号,又有驼队、马帮、大车行,稻麦糜子共计有五十万石!你当老夫这个中书令,留守长安是个坊间寓公吗?!你……你大胆!狂妄!”
“消消气,消消气……”
张德一看老阴货真急了,连忙拍着他的背,让他坐在太师椅上,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长孙无忌:“长孙公,区区五十万石粮食,长安城这几年新建粮仓。只说这灞水以东的新仓,专门存储河南粮赋的,就有这个数。区区五十万石粮食,除去人吃马嚼的,也不过是二十万人填三个月肚子,能值当甚么?”
“……”
一看张德这轻飘飘的模样,长孙无忌又跳脚起来:“你放屁!”
口水横飞,长孙无忌着实是急了,这等事情深究起来,真有人要玩命,怼死他这个荆楚行省总督外加中书令,概率是有的。
问题不仅仅是钱粮,长孙无忌是清楚的,除了钱粮,博陵崔氏那些被发配的人,也被分门别类,拿去填碛西和疏勒。
而要调教这些人的,则是很多大河工坊的五年熟练工,不仅仅是大河工坊,钓鱼台工坊,长安太原诸地工坊,凡是和华润号搭界的,都调了不少人出来。
长安本地金城坊,许多投靠安氏和维瑟尔的胡人工匠,更是尽数被调走……
除了这些,还有同仁医学堂的教员和学生,以及京西大讲堂的教员和学生,至于临漳山这边,那就更多了。
可以这么说,每一样分散开来,其实不算什么,但集合在一起,那就问题大的让人恐惧。
杨玄感算什么?他就是个屁!
哪怕时光倒流,长孙无忌还是不会高看杨玄感哪怕半点,但是张德……长孙无忌是又爱又恨。
“长孙公……”老张还是神在在的模样,让老阴货浑身难受,但张德笑着道,“长孙公稍安勿躁。”
“你待说个甚么?”
“长孙公,我又不是李药师,我怕甚么?再者,今时之事,何来官场中人操持,多是民间事体。诸如‘忠义社’、‘西秦社’之流,旧年陛下也是表彰过的。除非敦煌以西,非我中国之土,那便作罢。倘使西出阳关亦是大唐,今日今时,也不过时中国道上,运米贩粮的人多了一些。”
张德说的并不轻飘飘,他语气平缓镇定,让长孙无忌也稍稍恢复了泰然。
片刻,长孙无忌盯着张德:“汝当真不怕有人以此事要挟?”
“要挟我甚么?造反?”
张德淡定的很:“退一步讲,长孙公,若你是陛下……”
“放肆!”
“就是个假设,慌什么……”
“你!你……放肆!”
“好好好,换个说辞。退一步讲,长孙公,因为此事,我张德栽了,全家流放或者满门抄斩吧。陛下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事到如今,长孙公也是知道的,博陵崔氏覆灭,洛阳人拍手称快。可要是十年前,谁敢?换做此间众人,非我张德一人之力。旧时西秦霸王之后,前隋遗脉,南朝士族,贞观新贵,武德旧人……是我张德一个人的事情么?”
长孙无忌听到张德这番话,越来越镇定,也越来越放心。
“不错,几十万石粮食,几十万贯财帛,数万役夫脚力,不计其余数千工匠士人,此等实力,于西域可谓无敌。皇帝观之,亦以此为敌。不过,某能尽起些许微末之力,乃是诸方亦能从西域谋利。如博陵崔氏,流放于此,乃是挣扎求存;西军诸营,功名正在此处;关陇世族之传世物业,难不成皇帝还能绝了?”
利益的关巧,张德没有说的太透彻。
自从“粮食换产本”开始,民屯商屯大于府兵军屯那一刻起,谁坏事谁就是敌人。
皇帝得罪了多少人,他是欲图“千古一帝”的人,会心里没有数?
“长孙公,这几年我教了多少徒子徒孙出来,别人不知道,长孙公人在京城,当年北上河套,你我马车问答,难道还不知道么?”
张德这句话,就是定心丸,让长孙无忌彻底冷静了下来,拂须点头道:“不错,杀你一个张德,事到如今,也无甚作用。若要尽除心头之患,不止你张德,王孝通、曹宪、陆德明、虞世南、张公谨……乃至西军程处弼,吏部尚书侯君集,都要杀。”
“长孙公,过了啊。”
老张坦然自若,要杀的人,何止这么多,魏徵要不要杀?杜如晦要不要杀?扬子县县令要不要杀?和夷男对决之后退役的老兵们要不要杀?
绝了生计,恁多非农人员,靠泰山祭天来解决就业危机吗?
至于老张内心真实的底气,其实根本不是这些,这些底气,是给长孙无忌的,是给张叔叔的,反正不是自己的。
作为一条工科狗,老张只相信真理。
康德作为洛阳宫监的时候,修缮洛阳宫的工程顾问,就是他张某人。
巧了,和太极宫一样,老张觉得把洛阳宫炸的螺旋升天没有任何难度。
中书令长孙无忌和江汉观察使张德对望一眼,微微一笑,他们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