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流程这个事情,一早就安排过,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巨头走流程,那真心就是走流程。
生活要有一点仪式感,从来不是给权贵们准备的。
在寻思着将来和张德对上之后,是不是要学习商纣王一把火把自个儿给烧了的太子李承乾,终于决定将来去了东瀛州之后,就好好地“称孤道寡”。
平日说得少,李承乾念叨“孤”“寡人”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仿佛随时要篡位的样子。
不过张德说了,蛮子就吃这一套,你架子越大,越装逼,然后小弟们露出胸大肌,一副专治不服的样子,蛮子们就越开心。
老张也不想这么粗暴地交待李承乾,可贞观朝的蛮子,还真就是这么贱,用文明理性的思维去考虑他们,都是自寻烦恼,偶尔还自讨苦吃。
南下这么多年,所有学生中,只有龙日天这个獠寨出身的獠寨少年,才真正地掌握到了精髓。
这大概也是另类版本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大杀特杀然后超神。
老张在新南市住了一晚上,落脚的地界幸亏不是“天上人间”,要不然守在外面的安平公主李芷儿,大概是要放火放狗找老公。
除了李芷儿,还有张沧这个加班加点给人搓澡的儿子。
“你都到汝州了,就不知道赶紧入京?”
“急个甚么?”
“他把温二家女郎的肚子搞大了,你说急个甚么?”
“那小娘呢?”
“养在了家中。”
“那就好,温二那里,老夫会去见一见。”
“我同千金相商了一番,也有了个两相满意的方案。”
“噢?千金公主恁般好说话?”
“她胃口不大。”
安平叹了口气,今年三十多岁的她,保养的再好,还是显露了眼角纹出来,叹气皱眉的当口,更是有了细密的皱纹。女强人,生理上肯定会有变化,强在气质的超然。
“我叹气的缘故,非是因为千金胃口如何,而是她视女儿为财帛,着实让人有些心寒。”
“这有甚么心寒的?她既是皇族,又嫁入老大世族,这等门庭,谈甚么良心感情,才是可笑。”
老张摇摇头,对安平道,“你常年在江阴操持业务,本该看淡了啊。”
“这温七娘好歹也算是儿媳吧!”
提高了音量的李芷儿也不知道是在为温柔打抱不平,还是为别的。
老张隐隐猜测,这女子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出身,想到了自己少女时代一路过来的艰辛,从温七娘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这才有了感触,这才如此激动。
不过老张对此毫无感觉,他的良心早就喂了狗,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
“老叔说杜楚客那里,已经谈妥了?”
“杜楚客也不好拒绝,再者……”安平眼神冷冽,“之前隆庆宫那个贱人,还想给张沧寻个小家碧玉!那贱人敢出现在老娘面前,定要抽个一个耳光!让她知道知道,甚么叫做长幼有序!”
“你疯了?!”
“我是她姑母——”
“……”
眼见着臭婆娘一副刺猬的模样,老张就知道,这里头肯定破事儿不少。
不过毫无疑问,“表妹”压根就不会来京城,而是优雅地、淡然地……等着某条江南土狗,坐上京洛板轨的最后一列班车,前往长安城的隆庆宫,去见她。
“表妹”要付出的,只是一个温柔的,甜甜的微笑。
一如既往,从来如此。
和江阴老板娘,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画风。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她就是投了个好胎!”
暴躁老板娘恨不得李丽质去死,跟她争老公争了多少年?
要不是受限于张德的制约,她早几年就点了江阴老少去平了隆庆宫,你盖多少楼阁,都能给你炸成渣滓、粉末!
“何必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如今你们天各一方,有甚不好的?”
“听说她让隆庆宫的人组了商队,准备跟随程处弼前往‘天竺地’?”
“有这么一回事,可还未敲定。毕竟……”
“好了不用说了!知道有此事就行了。”
“怎么就不用说了?”
老张顿时瞪了李芷儿一眼,“你莫要生事,如今人口金贵,可不能随便死了。”
“死几个蛮夷怎么了?”
冷笑一声的李芷儿坐在一侧,这对狗男女大眼瞪小眼,全然没有在意傻站在一旁的儿子。
张沧一脸抑郁,他想好了很多种跟自己老子见面的状况,就是没想到这种。
毫无疑问,亲爹对他在京城折腾出来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哪怕他拐带了蜀地卓氏这样的有钱阔佬,在亲爹眼中,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成就。
甚至连成就谈不上……因为权贵要碾压卓氏这种体量的地方土豪,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天下间的“卓氏”,都只能在权贵的夹缝中求存求生,他们是没有话语权的。
“老娘懒得跟你争!”
瞪了一眼张德,李芷儿抬手指了指张沧,看也不看儿子,对张德道,“这小子野心勃勃,自以为英雄盖世,你这个当大人的,可要管教一番?”
“管教个甚么?”
张德根本没心情搭理张沧,顶级巨头之家的子孙,生出点野心都很正常。他张某人跺跺脚,整个扬子江都要抖三抖,张沧这样的儿子,滋生出来这样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
更何况,张德和李世民不同,他既不热衷权力,也不畏惧权力。
自然他的儿子们,自由度要比李世民的儿子们强得多。
至少,张德绝对射不出李承乾这样的儿子来。
暖男?在“野种”扎堆的大家庭中,大概活不过三集。
母族的争霸争雄,远比皇帝的后妃外戚还要激烈,更重要的是,这种激烈,又不是你死我活的那种。因为没有“唯一”的权力核心,张德太过铁石心肠,自然也就一视同仁。
“人人平等”的“野种”们,他们的母族,自然是公平地竞争,于是乎,虽然激烈,却始终不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想要当皇帝?”
张德面色淡然地看着张沧。
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提问,却让张沧吓得脸色一白,身躯颤抖了一会儿,张沧艰难地开口道:“是……是父亲大人。”
“唔……很好。”
张德点点头,伸手拿起了一只茶杯,李芷儿提起茶壶,就给他倒了一杯。
“你跟二郎在书房中,看了恁多书,就这点出息?”
品味着老婆倒得茶水,张德目光低垂,“难道你不知道你老子我,是谁当皇帝反对谁?”
“知道。”
“知道还想当皇帝?”
“因为……因为大人所求,绝无可能做到!”
张沧虽然身躯颤抖,神色也是诚惶诚恐,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杀了一个皇帝,杀皇帝的那个,也会被手下们拥戴成皇帝。然后别人再说他是叛逆,把他杀了,剩下的赢家,自然又成了皇帝。天底下,都会这么干,都会这么想!”
“很好,你也这么想,倒也不算错。”
并没有责怪张沧,张德也认可张沧的判断。哪怕今天他张德把李世民杀了,然后镇杀了京城中的所有贞观朝皇帝心腹,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武汉系官商集团,疯狂地劝进。
他张德可以不受,但很快,武汉系的官商集团,会扶持一个李氏亲王出来当新皇。
倘若李唐皇室,被张德一股脑儿杀了个干净,那么……武汉系的官商集团,或许会琢磨着,让张德去死……
张德不愿意当,自然有人愿意当。
可以是张沧,可以是张沔,甚至可以是张幽。
管他是谁,做第二个光武帝即可。
而他们,武汉系的官商集团们,就是新的世家豪强,而且是比后汉世家强十倍百倍都不止的超级世家超级豪强!
张沧资质的确可以,他看得到这里,所以大胆地尝试着。他要让武汉系的官商集团们看到他的价值,看到他的资质。
最重要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张德的长子,这个地位,在武汉系的官商集团中,比什么都好用。
“所以……大人的想法,本就是遥不可及,这天下,怎么可能没有皇帝!”
“嗯,很有想法。”
张德满意点点头,呷了一口茶水,品味了其中的香味,回甘的茶叶让人精神也要好不少,老张看着形貌跟他极为相似的长子,“老夫记得教过你要运动地看待事物发展。”
“是。”
张沧一愣。
“那么,贞观二十五年需要皇帝,贞观七十五年也一定需要皇帝吗?”
老张淡然地看着张沧,“你觉得你老子我还能不能再活五十年?而这五十年中,你又有多少机会,可以胜过你老子我?”
“……”
脸皮一抖,张沧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甚至还有点毛骨悚然。
这就像是,有一堵墙,挡在了人生的前方,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不管自己怎么奋斗,都无法推开。
而这堵墙,偏偏还是自己的亲爹?
“看来你没有想过。”
张德略显失望,然后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