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啊——”
看着两个小娘跑的比谁都快,老张一个人在院子里握着一只锦鞋风中凌乱。他只是,刚才只是……情、情不自禁罢了。
唉,这真是,情非得已。
不动声色跟着薛大鼎离开萧二公子府邸的时候,老张其实也挺忐忑的,比如说担心两个小娘是不是要去告状。再比如说薛刺史看到了自己怀揣着的锦鞋和宫绦。
总之,这的确是情非得已。
“大郎,整个章程,年前总要定下来吧。”
“薛公放心就是,吾既然应承下来,自然料理得当。”薛大鼎的需求分成三部分,一是政绩,也就是官声,也就是前程,具体说来,就得创造gdp。不管修桥铺路还是围圩筑坝,能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那就有着落了。虽说对农业社会的gdp没有任何卵用,毫无意义。
第二嘛,那就是河东薛氏能够在河北道有了根基人脉,将来若有拼搏子弟散出去,这里就是个好去处。比如卢氏,散布三道几十府。再比如清河崔氏,光一个徐州六房,就足够吊打绝大多数徐州本地土鳖。所以,这是家族兴旺的现实需求。
这第三嘛,就属于个人的感情需求。老薛是个由简单到复杂再到简单的人,他经历过饿殍横野的场面,也同样见识过军阀混战山头林立的隋末烽火,年轻时候仗剑高歌********,人到中年,胸口的最后一点热血,写出来,无非四个字:悲天悯人。
薛刺史这种人。绝非一千五百年后那些吃着人血馒头走上人生巅峰的嘴炮垃圾。他的缺点很多,他的优点很少,但他的优点。比缺点重要,这就足够了。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老薛抄着手,河东老农也似,有点神在在的,却是硬朗坚定。
活命吃饭,就是大德,因为小民前几年求温饱都不可得,你跟他们讲礼义廉耻,那分明就是扯淡。老薛明白的很。所以,他要挖渠开沟,得种地攒粮食啊。
凭啥老夫的沧州要被黄河淹了!入尔等上游娘的!
和薛大鼎这种有着高尚情操的人不同,老张他喜欢小惠,公司里员工生个儿子奖条狗,生个闺女赏只羊,这是类似小布尔乔亚去星巴克自拍一样的吸引力。
总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反正老子又不是士大夫。
老张默默地想着。
“薛公大仁也。”
张德施了一礼,薛大鼎还礼,然后老薛问道:“浮水水浅。操之啊,这运费,能不能再降些许。”
你特么在逗我?!
然而薛大鼎也是没办法。这年头,都是混口饭吃。
沧州的财政是比较糟糕的,河北道又没什么下拨,东都那边倒是可以借调一些,不过那得有关系啊。
就薛家那关系,跑太原还差不多,跑洛阳就是找抽。
“薛公,这其中进项,绝非小数。薛公不若且看一季。便知道获利颇丰。”
顿了顿,张德又道。“且浮水两岸,良田甚多。种粮之余,中田下田,可以种丝麻。北地养蚕不便,吾有张氏蚕房,能冬日养蚕,春来抽丝……”
老薛是个正直的人,他内心算了算,然后道:“老夫在沧州,十万亩以下,还是可以帮衬一二的……”
总之,种粮大户那必须得政策扶持啊。义商那必须得给予表彰啊。劝课农桑诚有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本质上来说,不就是得靠地方“乡贤”们的大力支持吗?皇权不下乡的农耕时代,这特么就是贵族与地主共治天下。
等到科举完善,士大夫完美地从世家进化成“耕读传家”,这时候,就成了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至于贵族……反正大部分贵族都是士大夫的家犬。
十万亩地,肯定不止沧州了。这得冀州瀛州一起来,十万亩放长安洛阳附近,那根本不算什么,大贵族随便搞搞就是几万亩地,连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一起打包,还不带重样的。
而且只要没饿死人,保证皇帝还得赏他们一顿。
然而河北道嘛,就有点微妙了。突厥灭了还没多久,之前还是不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部落捞过界。几千人的部落,跟做贼一样的……其实也就是做贼,都不带抢的,就是偷,偷了就跑。搞的河北道欲罢不能,又不能让张公谨直接进来,所以幽州附近的收益还是很矬的。
沧州就更蛋疼了,抢劫业发达不说,州府劳动力是净出口。全特么跑河南道或者幽州讨生活,前者是投奔亲戚种地,后者是自力更生无本生意,尤其是还出了个独臂大侠林轻侠,那就更加行业发达产业兴盛。
总之,蒙脸的黑麻布和砍人的尖头刀,沧州需求量很大。
然后又因为可耕地面积少,黄河一发大水,上游根据朝廷中央的决定,就泄洪,往下游排便……排水。
于是沧州就无奈打出gg思密达。
这就是沧州,残破贫穷混乱没前途。薛大鼎管理的,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而短短两三年,就能够让盗匪行业的业务量减少,抢劫业务萎缩,老薛还是有一套的。他说他年轻时候能仗剑高歌,老张还真没觉得他吹牛逼。
年轻时候不是大侠的人,怎么可能镇得住沧州这盗贼横行的地界儿?
张操之途径这等风水宝地,光安保人员就占了三分之一,路上一些要紧的山头,坦叔带着张绿水早就帮忙打点好了,要不然,光夜里防着那帮眼红的发绿的山大王,就得耗尽心力。
“田亩不需多,种桑一事,乃是个长久事体,若是桑农能从中获利,自可因势利导。”
薛大鼎抚须点头:“沧州走渤海。东去百济新罗,若有丝麻,着实能得暴利。”
“百济多有后嗣于东瀛为君臣。东瀛金银丰产之地,其利多中转于百济新罗。若舟船漂洋过海直抵百济。当满载而归。”
其实张德很清楚,这时候真正赚头大的,还并不是丝绸。而是人口,河北道大族买卖人口风气极为凶残,中央朝廷从隋文帝开始就不断地禁制,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世家在他们的老巢,就是国中之国。朝廷法令戛然而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一个,新罗少女和靺鞨苦力,一个适合伺候达官贵人甚至活跃经济发达城市的服务业,另外一个,则是很多大贵族封地的矿业开采重要组成部分。
拿突厥人过来挖矿,并不是老疯狗李思摩的新发明,只是他做的更加凶残罢了。
然后就是奇珍异宝,比如珊瑚比如珍珠比如金银,然后像人参虽然现在还没有普及但也开始用了。再有就是牛羊牲口以及各种野生动物,这些都是小规模贸易非常活跃的物资。
一老一少。都很有默契没有提贩卖人口这事儿。毕竟,对老薛来说,这实在是有损朝廷一地主官的威严。更让河东薛氏的名声,染上了小黑点儿。至于老张,他是一个有着高尚情操的人,他相信几千年后肯定人人平等,但这种想法和他现在的行径,有着现实冲突,所以,他得假装不懂……
总之,有个当不了大官然后被大官玩的叫爸爸的人。给人生写了四个字的总结:难得糊涂。
“对了大郎,蓟州玉田县令侯玄辰。汝与他有旧?”
“侯玄辰出自豳州一脉,侯尚书同宗。吾欲在幽州蓟州做事。总是要结识一番。”老张打了个哈哈,其实他连侯玄辰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根本没见过面。不过那个武功高强的侯君集儿子侯文定,却自告奋勇帮忙做中人。
侯文定比李德胜靠谱多了,然后侯文定比柴令武也要靠谱,然后侯文定还想去辽西帮忙活跃一下华润商号的气氛。
有时候老张搞不明白,侯君集这样的大混混,怎么会生出侯文定这么一个允文允武的好儿子来的?
侯文定不仅长相英俊,做派风流,更是急公好义,在长安城的大贵族圈子中,也是有口皆碑。
而且论武艺,刀枪棍棒样样精通,马术更是好的没话讲,长安城马球第一。论文采,他给自己亲爹写过一篇《将军赋》,然后又给尉迟老魔写过一首《送尉迟大都督安北》,总之,要不是因为他爹实在是人品低劣行为贱格作风龌龊,根本不会被长安少年排挤出小圈子。
要知道,连程处弼这种货色,都能够在务本坊称王称霸啊。
“龙涛此人,颇有干才,其虽出自豳州,却非不知变通之人。李郎君圈地放羊,北地各州,能大获其利者,少之又少。”
薛大鼎赞叹一声,“实有州牧之才。”
“燕山之地,贫瘠虚弱,若治理得当,乃稳定边疆大功。”
张德当然知道玉田这地方在哪儿,对他来说,这儿最大的优势,就是离张叔叔比较近。万一李董哪天祖宗保佑,发现张德干的事情全特么是挖他李氏王朝的根基,估计肯定是要剁了他脑袋的。
真有那个时候,老张还不得撒丫子跑路?那当然是张叔叔离的有多近就有多好喽。
再说了,避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那当然是走私了。走私的最高境界是什么?缉私的人帮你走私!
张叔叔作为定襄都督府的都督,搞点边疆兄弟民族的土特产,算不上违反干部管理条例吧。
而作为张叔叔的好侄儿,老张不过是帮忙改造一下亲善友邦的经济结构商业环境文化氛围。
“侯氏狂徒甚多,然则龙涛此人,谦虚有礼,虚怀若谷,操之与其结交,当大有裨益。”
卧槽,老薛这么推崇侯玄辰的啊。
被薛刺史这么一夸,梁丰县男还真是想要见见龙涛兄了。(未完待续。)
ps:日,老衲被师太查出来有萎缩性胆囊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