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这么诚实的话,我自然就不会那么多废话了,话说回来,您老好歹也是堂堂的吏部尚书,怎么不想办法弄到这次主考官的位置?唉,想我自负一身才学,到头来,命运却要被别人左右。”段少君一脸不爽地道。
打从知道了许恩林是科举的主考官之后,段少君就多了一种莫明的危机,或许是那日道别时,赵林甫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许恩林笑容背后的恶意,都让他感觉到了很不自在。
特别是回想到了赵林甫居然绝口不提其子与自己的冲突之后,段少君就越发觉得,那老货必然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和想法。
“你就这么担心?”张九龄淡淡一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归拢着散落的饲料,然后扔进食槽里。
“不担心可能吗?若是考不中,那我不但让师尊失望,更会让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失望,甚至于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也得哀怨地在未来继续等待着来到这个世上……”
“停!再给老夫胡扯,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给撵出去。”张九龄手一抖,刚刚捧起来的饲料又差点掉到地上。
“罢了罢了,你且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好好聊聊。”看到这家伙厚皮实脸的模样,张九龄浑身一阵无力,拍了拍手,冲这家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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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鸽舍不远处的凉亭内,自有仆从端来了茶水糕点布上。张九龄抿了口茶水,看着跟前狂塞糕点的段少君,心中一阵来气。“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吃了,不过是在闻知寺里吃的,那午饭实在太没油水,太寡淡了,还不如你府上的糕点合心。”段少君扫荡了一碟糕点之后,抹了抹嘴,这才恢复了正人君子本色。“还请九龄兄直言相告。”
“……”看到前面像饿死鬼投胎,后面则像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谋士的段少君,张九龄一阵牙痒痒,嗯,一定要给梦惑大师去信,投诉他的这个弟子实在是太不着调。
“你可知道你师尊与赵中书令之间的恩怨?”张九龄猛灌了一大口茶定了定神,决定直接说事,懒得看这货的嘴脸,省得自己被气出病来。
“赵中书令……那家伙不是宰相吗?”段少君不禁一呆,这不科学啊,明明听到那许恩林称赵林甫为恩相来着,怎么一下子就神转折了都。
张九龄喉咙里边的茶水直接从鼻子喷出来一小半,然后指着段少君,一面咳得嘶心裂肺,看得这货眉头大皱。“我说九龄兄你是不是气管有毛病,莫非是气管炎犯了?”
“你……你个臭小子今天来是不是打算替那赵林甫卖命,把老夫气死了好去邀功?”张九龄好半天才哆嗦着嘴皮子骂道。
段少君一脸的无辜。“我说老张,你这话可不地道了,我可是我师尊的衣钵弟子,怎么可能去跟那姓赵的蹲一块?”
“你就不知道赵林甫是中书令?”张九龄强忍住了悲愤,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一点。
“不是说他是宰相吗,莫非中书令就是宰相?”段少君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我又没当过官,哪知道这些事。”
张九龄打量了半天,确认这货真是不理解后,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要端起茶盏,想了想还是搁下,省得一会自己又被呛上一口实在太还不来,还是先把话说完再喝比较好。
“好吧,我告诉你,赵林甫是中书令,而中书省是决策机构,所以中书令更是政务的本源。中书令又称宰相便是由此而来……”
听了张九龄的解释,段少君一阵汗颜,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个时空的中书令统领三省六部,所以把其当成宰相,也称为宰相,并无不可,但是实际职务,仍旧是中书令。
“……当年,年方二十出头的赵林甫入鲁王府任事,其人心机甚巧,颇受你师尊的信重,可是,谁也料想不到,此人居然……居然私通你师尊的妾室,汝师尊震怒,将其仗责八十,充入边塞军中。”
“岂不料,其人到了边塞之后,却结好藩将,出谋划策,便得藩将安达尔常有斩获,对其可谓是言听计从。一次赵王巡边,恰好遇上了赵林甫,识其才干之后,便召至麾下。”
那之后,赵林甫倒也兢兢业业,为当时还未造反的赵王出谋划策,深受赵王信重。而当梦惑大师再一次见到这货时,距离他被赶出鲁王府已然过去了近十年。
而对于赵王收留其,虽然梦惑大师当时心里边有些不爽,但是知道此人对于赵王颇为忠心耿耿之后,自然也就不再多理会。
可谁又料想得到,此人心怀野望,对于权力的渴望是那样的执着,当年,天子登基之后,下令大诛忠于废帝的臣工,正是由于此子的建言。
而梦惑大师终因苦劝不住,亦曾拔剑欲斩赵林甫这个奸佞小人,却为天子所阻,最终,妻子皆没的梦惑大师看到自己兄长已然听不进自己之后,心灰意冷之下,削发为僧,随师尊往江南的兰亭修行。
听罢张九龄的讲述,段少君也不禁颇为感慨地连连摇头。“师尊实在太过善良了。当时怎么不把那货给浸了猪笼,岂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屁事了吗?”
“……休得胡言乱语,现在你清楚你师尊与那赵林甫的恩怨了吧?”说得口干舌燥的张九龄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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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能不清楚吗?师尊居然被赵林甫那厮给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难道要削发出家,可能就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头发会有朝一日绿意盎然才对,段少君这厮没心没肺地坏笑着想道。
嗯,若是此刻梦惑大师在此,并且知道这货在想什么的话,保证二话不说,亲手把这货给倒吊起来,然后亲手拿铁丝编个猪笼把这货沉江底方能解气。
“段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笑得这么鬼鬼崇崇的干嘛?”张九龄不耐地问道。
段少君赶紧换了一副严肃地嘴脸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我师尊从来不说……嗯,那什么九龄兄,那依你之见,小弟这一次科举,是不是全无希望了?”
“这倒也不是……”张九龄考虑了半天之后,缓缓地言道。“照惯例,若能够拿到春秋社诗会前三甲的才俊,是不可能连科举都不中的,这个惯例,已经沿续了数十年之久,而今,已经成为了一种定规。若是你此番能够夺得诗、词之一的前三,那么,若是许恩林敢不取中你,那么,在京的读书人必定会有所动作。”
“如今,陈贵妃与赵林甫合作,意图劝说天子立后,而诸位成年皇子强烈反对,如今正是焦灼之时。想必那赵林甫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再去另生事端,所以……”
段少君听到跟前这位老谋算深的张大尚书也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心里边那颗久悬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听九龄兄你这么一分析,我可是放心多了。”
“当然,若是你胸无半点墨水,考试其差,那么,到时候,不是别人会成为受到攻讦的对象,而是你,会成为我大唐读书人中的笑柄。”张九龄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地道。
“可能吗?”段少君很嚣张地吸了吸鼻子。“区区春秋,靠的就是记性,这玩意小弟我想有就有。至于策论,还不就是忽悠,就看谁能够忽悠得高大上一点……我说九龄兄,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一点,这可不仅仅事关你的未来,还关系到你的师尊,更关系到我大唐的未来。你却在这里给老夫大放厥词!”张九龄感觉到大脑里边的血管正在呯呯狂跳,随时都有炸裂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