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女儿。
毕竟不是儿子，能够传承家业。
就算是儿子，如果也和女儿一样患病，估计也不会培养出什么感情。
毕竟，孩子从小就在生病，他忙着在外面挣钱，半夜或者清晨回来时，女儿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没怎么陪伴。
但是，他在乎的是眼前这个面露担忧的女人，雪儿。
他的表妹，和他私奔到了安宁县。
因为他，雪儿吃了很多苦。
一个在家基本上不做家务，被亲戚（保姆）照顾的大小姐，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现在已经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纤细柔软的手已经多出了一层薄茧，因为长久以来的睡不好，时而惊醒照看女儿，已经变得神经衰弱。
在女儿的身上，雪儿付出的汗水和心思比他多得多。
或许，这就是他对女儿没什么太大感情的原因。
没有感情上的付出，自然也就没有奢求感情上的回报。
“不会，我还能挣钱，都这么多年了，神医也不会因为一个月的断供而断药。”周勇缓缓说道。
那个神医是他刚来安宁县县时遇到的。
那时的他不敢用自己和雪儿的身份，怕雪儿的家里找来，没有介绍信，只能住在桥洞。
就这，还得东躲XZ，防止被多事的人举报或者巡逻队发现。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去投机倒把。
在安宁县的一处山村，他遇到了名为侯大山的神医。
当时，他正在给另一个村子的人治病，似乎很难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给出了治疗方法。
从大城市来的周勇看得出来，这人是在藏拙。
倒也能理解，这年头，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太出挑的都会被人记恨。
世事给了一些以前只能红眼嫉妒的人实施“报复”的机会，要是不藏拙，被人故意搞的话，就算他是个乡间的赤脚医生也能给他安个三五之间旧的名头。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在外面看了会热闹便继续前往老乡家收鸡蛋。
直到自己的女儿出生，患了病。
当时他已经和某些墨道接上了头，也算是在安宁县有了些人脉，就使了些手段弄了身份和介绍信带女儿去医院检查治疗。
可惜，花光了积蓄，也没有治好，那些医生甚至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有个留洋回来，被弄去扫厕所的老医生说，国外可能能够治疗他的女儿。
但是，这年头，他们这身份，想出国，只能去偷渡。
女儿身体弱，还有雪儿。
可能在海上就熬不过去......
心神俱疲下，他曾和雪儿说要不不治了，再生一个。
但雪儿也不说话，只是不断的流着眼泪。
这是不同意了。
那时候，感情很好的他们还冷战了一段时间。
雪儿几次想找他说话，但想起女儿却又强忍着，落泪。
他看着心疼，女儿的瞌睡也一天比一天长。
走投无路下，他这才想起那个藏拙的赤脚医生。
虽然在他看来，赤脚医生再藏拙又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医院经过专业训练的医生。
只是，当时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这才去了当初收鸡蛋的村长打听出那个赤脚医生的住址。
刘有粮刘癞子，就是那时候开始跟着他的。
面对他的到来，侯大山有些错愕，甚至不敢治，毕竟这年头得小心再小心，一个陌生人来找他治病。
万一这人是什么坏人？什么分子？那不是害了自己。
但。
一切的顾虑，都在医者仁心（一百块钱）四个字面前烟消云散。
虽然是赤脚医生，没有证，但是医术却很强。
听他说完女儿的病症，嘴里便念叨着什么邪，什么混沌之类他听不懂的话，翻了几下医书便找到了治疗方法。
几服药下去，女儿虽说没有药到病除，但也没有再继续恶化。
每月一百块，对他而言也是一笔很大的负担。
虽说，每个月“拿货”卖出后，他的分红也有两百左右。
但是，他是老大，为了维持各方面的关系人脉，平时得花钱应酬，还有小弟要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的话，自己也得掏腰包。
不然，小弟凭什么跟着你出生入死？
“雪儿，要不什么再生一个？生个小的也好照顾女儿。”周勇沉默了片刻，说道。
今天葛会突袭的事情给了他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鸽子市“和平”的局面将会被打破，以后，行事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舍弃一些利益，扶持个代理人，如果他出事，自己也好赶紧跑......
隔壁睡觉的刘癞子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在“拿货”这行好几年了，是个老人，也算是有几分威望。
当他的代理人也能给服众。
只是现在估计不行。
刘癞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就一个老父亲，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前段时间，他甚至和他透露过两年，结婚后就不做这行了。
因此，这个代理人的人选还得再考量考量。
虽说他们这行的人讲良心有些可笑，但一个跟了好几年的小弟要金盆洗手，自己还把他拉下水，那就是丧良心了。
良心不多，但还是讲的......
对雪儿说出这句话是他好多年就想说的话了。
之前刚提了个话头，雪儿就很暴躁崩溃的打砸东西，觉得他要让她和他的女儿死。
现在，他和雪儿都身心俱疲了。
他觉得再提出这个或许雪儿能够接受。
生下一个孩子，雪儿的注意力也能逐渐从女儿的身上离开。
一个活泼乱跳，一个只能睡觉。
选谁。
正常的人都会选前者。
到那时，女儿没了，雪儿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好。”
对面，那个面容苍白憔悴的女人沉默了很久。
她没有想那么多，或者想到了周勇话语中的深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不愿细想。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想着，生个弟弟妹妹照顾姐姐也好。
床上。
八九岁的小女儿眼眶颤抖，缓缓睁开。
“妈，妈妈，我疼......”眼泪悄无声息的流出，旋即哭的怯弱，哭的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