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家陆续去吃饭了,小贾也站起身来,说“走吧,小西,吃饭去吧?”
“我忙完手头这点。”陆小西还在埋头苦干。
“怎么,你真要为公司卖命卖到不吃饭呀?”小贾说,“走吧,走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吃饭,身体没劲,干活也干不好的。”
“那你帮我捎个盒饭回来。”陆小西头也没抬地说。
“好了,走吧,别这么革命行吗?你还想当个先进工作者,比我们多发几百块奖金呀?”小贾说着,把小西手头的材料一堆,“快点,走吧,今中午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出了门,小贾带着陆小西往一家休闲餐厅门口走,陆小西说“干吗,不过了?咱们买个盒饭或者买几个包子吃就可以了,还去餐馆?你的房子不买了?”
“要活在当下,陆小西同志。”小贾说,“别为了明天的幸福而放弃今天的快乐,不能为了买房天天勒紧裤腰带是不是?何况,今天有冤大头。”
“什么冤大头?”小西跟在后面不解地问,小贾此时却已经走进了餐馆。
陆小西一走进餐馆,就看见郎晓东坐在一张靠窗的桌旁,冲他们招手。看来,小贾说的冤大头就是他。陆小西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如果那天苏曼茹没有介绍他们相亲,她倒是不介意多郎晓东这么一个朋友,可是因为有了那次相亲,她觉得再见郎晓东有些尴尬了,她无意与他交往,所以觉得应该疏远他一些。
小贾此时已经走向那张桌子,还回头说“小西,快点过来。”
陆小西觉得再转身离开,有些太不礼貌了,就走了过去。
郎晓东笑道“小西,你可真难请,请你吃饭还要动用小贾这个关系。”
“原来这次我是彻头彻尾的添头。”小贾看看郎晓东,“说说理由吧?”
“什么理由?”郎晓东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请陆小西同志吃饭,还要求事先不要告诉她?”小贾说。小西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是预谋好的。
“原因很简单。”郎晓东脸上仍旧带着他招牌式的阳光灿烂的微笑,“因为小西请了我,我要回请他。”
小贾又转向小西“你什么时候请他吃过饭?原因是什么?你们两人为什么要背着我一起吃饭?”
“怎么是背着你?”陆小西说,“我们是碰巧遇到的,我不过请他吃了几个包子。”
小贾却很有深意地点点头,说“有点意思。”
“喂,你不要想歪了好不好,我们没什么的。”陆小西解释。
“我没想歪了?”小贾很无辜地说,“我没说你们有什么,你怎么一副心虚的样子?难道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小贾这么一说,小西的脸红了。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郎晓东说“不知道小西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几个菜,你们喜欢什么,再点吧。”
“她呀,很好喂的,属于普通杂食动物。”小贾说,“小西可是当今社会不可多得的女孩,不讲究吃穿,不注重享受,随便吃一点食物就可以满足,还爱干活,不但文字工作做得好,关键时刻还能充当安装工和各种苦力,她可是我们单位颇得赏识的先进工作者。”
陆小西忍不住乐了,“小贾,你干吗这么吹捧我?”
“这不是吹捧,你本来就具有这些优良品质。”小贾故作正经地说,“小西,估计咱们头儿对你的评价也是这样。你为了工作把终身大事都要耽误了,咱们头怎么也得给你记个一等功。”
“小贾,你还让不让人吃饭。”小西觉得小贾今天贫得有些过了。
郎晓东说“小贾这嘴皮子不亚于相声小品演员,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说,他能把死的说活了,也能把活的说死了。”
“言重了,言重了。我可没有把人说死过。”小贾笑道。
“看来,我的抵抗力还可以,和小贾共事多年居然还顽强地活着。”陆小西说。
有小贾这样一个开朗滑稽地人在场,什么样的尴尬也可以化解,陆小西很快就觉得很自然很舒服了,也不再从心理上排斥这顿饭了。
三个人吃了一会儿饭,小贾说“晓东,你说说,你今天请客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目的?”郎晓东乐了,“什么目的?”
“你就仅仅是为了回请小西吗?”小贾狡黠地一笑。
“奥,是,我是有目的的。”郎晓东微笑着看着陆小西“陆小西,我是特地来问问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啊?”陆小西一愣,她没想到郎晓东会当着小贾的面忽然这么问自己,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郎晓东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紧张,我的意思是,一般朋友。”
场面大约僵持了一分钟,小贾首先笑了“这个,当然,小西是最不惧怕交朋友的人,对吧,小西?”
“那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请不要找各种理由拒绝我的邀请。”郎晓东冲陆小西笑笑。
吃完饭,郎晓东要开车送两个人回单位,小贾说“嗨,我们走回单位还用不了五分钟,没必要做你的车,你们当医生的都日理万机,时间非常宝贵,你先走吧。”
郎晓东先行告辞,小贾和陆小西一起往单位走,小贾问“陆小西,那天我说让你考虑一下晓东,你非说你们不合适,看看,你们还是躲不掉缘分的生拉硬拽吧?快说说,你是怎么博得郎晓东同学的好感的?”
“好感?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好感?”陆小西边走边说。
“这个,只要不是视力有问题都能看出来。”小贾说,“晓东这人我还是了解的,别看他性格开朗,但是在和女孩子交往方面还是挺矜持的,如今他这样费尽心思地要和你做朋友,开诚布公地表达这样的愿望,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陆小西说“你不要神经敏感好不好?你没听见吗,人家要和我做一般朋友。”
“那是晓东怕你有压力,哪有一见面就要求女孩子给自己做女朋友的?晓东又不是花痴。”小贾说,“凭我对晓东的了解,他真的是对你有点意思。小西,我上回跟你说过,晓东即便算不上钻石王老五,那也是白金级王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要人品有人品,要前途有前途,条件真是不错,你要把握住机会呀。”
小贾不失时机地为自己的好朋友游说起来。
“我和你的这位同学只能是一般朋友。”陆小西很认真地说,“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小贾看看陆小西,“陆小西,说实话,你是不错,心地善良,坚强乐观,善解人意,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马上就要加入剩女行列了,你现在遇上晓东,恰好是在合适的时间遇上了合适的人,你就别再犹豫了。”
“小贾,你能不能别一说什么事,就往恋爱主题上靠拢呀?”陆小西说,“我真的和你同学没有什么,也不会有什么。”
“不是,”小贾疑惑地看着陆小西,“小西,你为什么对谈恋爱就这么排斥呢?你是不是对男人有成见呀?”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公司的楼下,陆小西说“小贾同志,收起你的猜疑,我没有对男人有成见,但是我也不会为了证明我对男人没有成见就和你的同学谈恋爱。”
晚上九点多,陆小西回到家,淑婷还没有回来。陆小西给她打电话,淑婷说倒煤先生从山西回来了,今晚上要陪陪他,可能回来很晚。
陆小西不想马上睡觉,就拿起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开始织。陆小西从小就喜欢画画,喜欢做手工,她跟奶奶学过剪纸,学过往衣服鞋子上插花,她也喜欢织东西、勾东西。这些手工活儿,既能让她得到乐趣,也能帮她找到内心的安静。
陆小西刚织了一会儿,手机就响了,又是尹建勋。
“小西,你在哪儿?”尹建勋好像喝酒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飘。
“在家。”陆小西问,“哥,你喝酒了?”
“对,我喝酒了,生意场上,总免不了这些。”尹建勋那边颓然地说,“小西,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我不喜欢这些,我太勉强自己了。”
陆小西没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小西,你在听吗?”尹建勋接着说,“小西,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不喜欢,却要过这样的生活,每天见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参与自己不喜欢的应酬。小西,我真的累了。”
尹建勋的声音让陆小西觉得心疼,这么多年了,只要尹建勋不舒服,陆小西都会觉得心疼,就算是尹建勋已经结了婚,陆小西的这种心疼也没法停止。她问“哥,你在哪里,回家了吗?”
“我在办公室,我刚从一家酒店回到这儿,我不想回家,那是我的家吗,没有我爱的人,怎么能称之为家?”尹建勋说话时舌头明显发硬,这说明他真的喝了不少酒。
“哥,你赶紧回家吧,回家喝点醒酒汤,然后早点睡觉。”陆小西叮嘱他。
“小西,你还在因为我结婚而恨我吗?”这是尹建勋结婚后,第一次这样问陆小西,如果不喝酒,他也许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哥,你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恨你呢?”陆小西用柔和的声音说。
“可是,小西,我的选择是无奈的,我是有苦衷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有苦衷。你知道吗,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心里有多么苦,有多么难过。”尹建勋的声音里都透着苦的滋味,“小西,我不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可是,我现在只能这样。”
陆小西一直觉得自己最懂尹建勋,可是今天她却听不太懂他的话,她一直觉得,尹建勋之所以和苏曼茹结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向苏家报恩,这么多年来苏家一直在抚养他,供他上学,给他大好的前途,苏家对他的恩情太重了,尹建勋必须报答。既然苏曼茹爱他,他娶苏曼茹就是对苏家的一种报答。她没想过尹建勋会这么不喜欢他目前这种生活,这么痛苦。
“小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尹建勋的声音含混又温柔。
“哥,你喝多了,赶紧回家吧。”陆小西说。
“小西,你要等我,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不会爽约的。小西,你要相信我,我有一天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生活。你要相信我,小西。”
尹建勋这番话让陆小西心里很难过,她现在刚刚接受了他已经结婚的现实,他却又说这些话来勾起她的伤心,陆小西说“哥,你别说了。”
“小西,你不相信我对吗?”尹建勋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在我的心里,你知道吗?”
“哥,你别说了,我要挂电话了,你赶紧回家吧。”
陆小西急急地挂了电话,再要说下去,她肯定要掉眼泪了。
她想了想,给苏曼茹打了个电话,“曼茹姐,建勋哥好像喝多了,他刚才要往家里打电话拨成了我的号码,他好像还在办公室,你去找找他吧。”
苏曼茹在电话里说“谢谢你,小西,我马上去接他。”
挂掉电话,陆小西的心里像被针刺过一样难受,她想继续织毛衣,却不小心被毛衣针扎了手,她捂着自己被扎到的地方,泪水涌了出来。
一周的忙碌结束了,公司的大活儿顺利完成,孙诚很兴奋,对大家说“这个周末都不用加班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
陆小西很开心,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苏曼茹甜蜜蜜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小西,你看,我这媒人当得太不称职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问问,你和我表弟进展的怎么样了?”
“奥,”陆小西说,“建勋哥没有和你说吗?我们两个不合适,所以我们……”陆小西实在不擅长解释,她不知道怎么向苏曼茹说清楚,只好说,“曼茹姐,谢谢你了,可是真的不好意思。”
“小西,我问过我表弟,他说对你印象挺好的,看来是他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苏曼茹说。
“不,不是,我对郎医生没有任何的不满意,我觉得郎医生那么好的人,一定能找到一个条件很好的女孩。”陆小西急忙解释,她确实对郎晓东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是她的心里搁不下这个人,或者说现在她的心里搁不下任何人。
“小西,你可不要有自卑心理,虽然你是农村来的,学历也不高,可是你长得很清秀,性情也不错,有些男孩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我表弟就对你印象很好嘛。”苏曼茹说,“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表弟的条件很不错,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
“对不起,曼茹姐,我觉得我们真的不合适。”陆小西充满歉意地说,“曼茹姐,这次让你为难了。“
“先别说什么合适不合适了,小西,明天我们要到环山风景区去玩,你一起去吧?”环山风景区是云海一个有名的景点,那里有如诗如画的自然风景,有原汁原味的乡村风光,有清新怡人的瀑布群,有充满乡土风味的各种小吃,一年四季都游客不断。
“奥,这个季节,应该看不到瀑布吧?”陆小西说。
“这个季节去,才能欣赏到别有风味的风景呢。”苏曼茹说,“小西,我知道你工作也挺累的,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休息一下。”
“谢谢你,曼茹姐,我还是不去了,我周末还有事情。”陆小西不想掺和尹建勋和苏曼茹的生活。
“去吧。”苏曼茹这次却热情得很,“小西,你看,你和建勋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不错,我和建勋结婚之后呢,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一起聊聊。这次我是真心诚意地想约你一起出去玩玩,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要不然,建勋又要怪我不重视他的朋友了。”
苏曼茹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点要做成。她这样说,让陆小西觉得,如果不去,就会亏欠她很多。陆小西还在犹豫,苏曼茹又说“小西,你就别再推辞了,明天早上九点,我和建勋过去接你。”
“曼茹姐……”陆小西还想说什么,苏曼茹已经挂了电话。
周六的早上,天阴乎乎的,气温很低。这样的天气,陆小西倒是宁愿呆在家里看看书、做做家务,织织毛衣,可是既然没有回绝掉苏曼茹的邀请,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冬游了。
她摇摇还在睡觉的淑婷,“三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
“哎呀,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我要拜见未来的公婆。”淑婷躺在床上,眼也不睁,“你自己去吧,有尹建勋在,苏曼茹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小西,我敢说,要是你和苏曼茹都掉进河里,建勋哥一定先救你。”
“瞎说什么呢。”陆小西只好往外走,“你不去,那我走了。”
“旅途愉快,”淑婷说完,还没忘睁开眼睛又补充一句,“你不是说要在那儿住一晚上吗,别忘了带上睡衣。”
陆小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下了楼。昨天晚些时候,苏曼茹又打电话过来说当天来回太累,要在那儿住一晚上,看来这次几个人要一起呆一天多的时间。
尹建勋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陆小西提着行李往车边走,尹建勋下来接她,车上还下来一个人,陆小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郎晓东。
看来,苏曼茹的这次安排另有意图。
郎晓东赶在尹建勋前面提过陆小西的行李,灿然地一笑,“小西,希望看见我不会影响你出游的心情。”
“不会,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出去玩玩挺好的。”此时的陆小西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尹建勋在前面开车,苏曼茹坐在他的身边,陆小西和郎晓东则坐在后面。苏曼茹并没有对郎晓东的加入做任何解释,而是说“晓东,开两个车实在没什么必要,一会儿建勋要是累了,你再开。”
“没问题。”郎晓东爽朗地答道。
郎晓东这个人,从脸上的表情到说话的声音,都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倒是不令人讨厌。
尹建勋一贯沉默,苏曼茹这次也没有喋喋不休地说话,大约是想把说话的机会让给郎晓东和陆小西。郎晓东说“小西,环山风景区你去过几次了?”
“去过一次,是夏天的时候。”陆小西回答。
“奥,那这次去你的感受一定不一样。”郎晓东说,“冬天去爬山,别有一番情趣。”
陆小西笑笑,没再答话。她不想对郎晓东表现得太热情,她要表明自己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的立场。她看着窗外,车子此刻还在市区里,外面是高高低低的楼房和郎立的店铺。
从云海到环山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开到一半的时候,陆小西忽然有要晕车的感觉。陆小西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但是这几年经常挤公共汽车来往于云海和陆家庄之间,她倒是锻炼得不经常晕车了。今天因为天气有些冷,车窗全都关着,车里还开着暖风,坐久了,那种久违的晕车的感觉忽然上来了。陆小西觉得胃里搅动着,很不舒服,还有想呕吐的感觉。
“怎么了,小西,你不舒服吗?”郎晓东看陆小西的脸色不对,忙问道。
“没事,我就是有晕车的感觉。”陆小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身子倚在后车座上。
尹建勋把车玻璃按下去一点,说“你不是很久不晕车了吗?”
陆小西说“不知道,可能车里太热了吧。”说着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郎医生,给我一个塑料袋行吗?”陆小西努力地憋住涌到喉头的东西,对郎晓东说。
郎晓东正四下寻找塑料袋,尹建勋已经停了车子,说“后备箱里有塑料袋。”说着下了车去后备箱取塑料袋。
郎晓东说“小西,你干脆下车吧,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会好一点。”
陆小西下了车,见这时车子正停在郊外的一条比较窄的路上,就来到路边,蹲下来。尹建勋把袋子递给她,她“哗”地吐了出来。吐完了,尹建勋又递过一瓶水。陆小西漱了漱口,很虚弱地站起身,尹建勋问站在他们后面的郎晓东说“你包里有晕车药吗?”
“没有。”郎晓东说,“现在吃药也不能立即起作用,反而会让胃更不舒服。如果有生姜片就好了,可以含一含。”
“我吐过了就没事了,一会儿我透透气我们就上车。”陆小西说完又喝了一口水,吐过之后她感觉好多了。
苏曼茹这时也下了车,说“小西,没想到你晕车,怎么没早吃点药呢?”
“她很久没有晕车了。”尹建勋回答,“小时候她晕车才吓人呢,脸蜡黄蜡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