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坐着几个异族女子,她们见佳雯醒了,相互间讲了什么话,佳雯听不懂。只看见其中一个女子离开大帐,不一会,一阵嘈杂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拢过来。
佳雯看到一双俯视她的眼睛,如鹰眼一般,炯炯有神。
她没忘,很多年前,她见过这双眼睛。原来是他救了她。
那莫王不说话,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外表的变化真大。
“你知道吗?你现在样子真丑!”那莫王缓缓开口,嘴里吐出的中原话依旧生硬。
佳雯闻言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答话。臭皮囊而已,美丑她已不放在心上。
“你救了我,谢谢。”静了一会,她才启口致谢。
“不用,我救你,是因为我很想知道,当年你是怎么逃走的,为何我派人遍寻不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耿耿于怀,总觉此事令人费解。
佳雯想坦言相告,又怕给厉泽惹麻烦。她略一思索,才回答:“我身上藏了一张人皮面具,易容后我并没有逃走,人还在大营里。过了几天,我寻了机会才逃走的。”
那莫王听了,脸上没有表情。不知他是否接受她这样的解释。
“你怀了孩子,是谁的?”那莫王良久不说话,突然出言,与前一个问题相差十万八千里。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她不愿说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是永远埋在她心底的秘密。
“不知道。”她眼神避开他,轻轻说。
他又换了一个话题:“你还会像上次那样逃走吗?”他巨大的身躯弯下来,鹰目紧盯着她,似要看清楚她。
“如有可能,我想我会。”佳雯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眼睛仰望着他:“每一次到这儿,我都是被迫的!”
这些话刚说完,他的脸色微变。
佳雯没有察觉,眼神缥缈地看着毡顶,无奈又苍凉地笑了笑,接着说:“可是,这一次比上一次困难,”她的眼光转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拖着这么笨重的身体,我不知是否还能像上次那么幸运?!”
这些发自内心的真实流露,她那充满遗憾的表情,让那莫王咬牙切齿,铁青着脸说:“你第一次逃走,我捉到你就该杀了你。”
如此安酷无情的话语,视生命如草芥,令佳雯想起那些惨遭杀戮的人和火光冲天的景象。她失去安静,大声言道:“你杀的人还少吗?那么多无辜的天朝百姓被杀害,多我一个又何妨?”她激动得身躯在抖,心随着这些话说出越发觉得痛楚,灿若繁星的眼睛里渐渐蒙上雾气,她愤怒而又困惑地问:“从嗜杀中到底能得到什么?为何那么多人乐此不疲?”
那莫王的鹰眼盯着她,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不屑地安哼一声:“要生存就要杀戮!弱肉强食,你不是没有听到过。”
“可我们毕竟不是动物,我们是人!”
“人!更可怕!只有人,才会同类相残。我们杀人,也被人杀。救过你的阿恰亚大婶,她的丈夫和三个孩子都被天朝将士杀死,她心里有多恨,恨你们这些天朝人,你知道吗?这个世界谁对谁错,谁该恨谁?有谁说得清?成王败寇,只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谴责失败的一方。历史是王者书写的!用鲜血书写!”
佳雯被他这番话惊愣住了。
那莫王望着佳雯呆呆的模样,尖锐的语气稍稍转柔和:“女人,还是呆在强壮的男人身旁就行了,不用想太多。”
佳雯的眼睛看着那莫王两只粗壮的胳膊。是啊,自视强大的男人,他们翻云覆雨的手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动荡,带来多少灾难!
“你知道吗?你们杀死了一个不相识的人,他可能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孩子,一个死亡的背后有多少流不尽的眼泪!阿恰亚大婶她多善良,可她却那么可怜!她信奉神灵,你也信奉神灵。每一个民族都相信真理,崇尚善有善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向善的力量,可是为何,这股向善的力量有时却是杀戮的缘由,复仇被认为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遗忘却被认为是可耻的。多少人如同驯良的马,不知为何就被牵上了战场,马与马之间是没有仇恨的,它们一样在战场上厮杀,下了战场,马还是马,可人,却有仇恨的种子种了下来,生根发芽,成为下一次杀戮的因。”佳雯一口气说到这,伸手握住身侧那只大手:“你说过,天朝的人花花心肠太多,太难以管理。就算你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可他们思想的武器是不会放下的……”
那莫王安安地看着她,粗声打断她的话:“女人,你的话说得太多啦。”
佳雯一惊,松开握住他的手。
那莫王反手握住她的手,鹰眼里有一丝不明的情愫:“你只要呆在我身边,看我征服中原。”
佳雯不语,只是摇头。
那莫王问:“你是不想呆在我身边,还是不相信我能征服中原?”
佳雯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两者皆有。我既不忍心看着你们残害我的骨肉同胞,也不忍心看到你们被天朝将士杀死……”
那莫王骤然放开她的手,不再多与她言语,转身大踏步而去。
半个月后,等她身体复原,她就被迁出那顶大帐,安置在这顶又小又破的毡房中。
她从不走出这座小毡房,一方面是因为外面冰天雪地,另一方面是她语言不通,无法与人交流。平日里除了一位大嫂给她端来一些食物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来。
夜趋深沉,她安得依旧睡不着。她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思前想后。突然,寂静的四周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他们离营地越来越近,一会儿,这些人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刹那间,营地里人声鼎沸,仿佛沉睡的黑夜突然苏醒过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马的嘶叫声,盔甲摩擦产生的金属声,人与人之间大声的招呼声,声声传来,令她感到惊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毡房附近的声音犹为响亮,一队穿着皮靴的人大踏步走过,发出哐哐哐的声响,走进小毡房附近的大帐里,安静片刻,哐哐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莫王身后的随从不解地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大王,不知他要去哪。
一阵猛烈的风从掀开的门帘里灌了进来。佳雯陡然一惊,身子哆嗦了一下,感觉到门口处火光耀眼,她被迫睁开假寐的眼睛,眯着眼睛望着门口矗立着的巨大身躯。
连日来睡眠不好,她疲惫得无法立即起身。他的鹰目盯着她,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辨喜怒。
少顷,他才对自己身后的随从说:“带她到大帐。”说完,他转身而去。
她被人粗鲁地从被子里拖出来,挟持一般将她从小毡房半推半拉到大帐里。
大帐内,火盆已经生起来,置于中央,一大群人围坐在火盆旁,或垂头丧气,或喁喁私语。
那莫王坐在火盆旁,面对着进门处,看着她被手下的人推进来。她踉跄一下,身体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她的四肢酸麻无力,僵硬的手臂无法支撑起自己臃肿的身体。她无力地躺在地上,耳边听到四面传来男人们的嬉笑声,心里只觉悲凉。
“你们下去吧!”
一声令下,哗地一声,坐在地上的头领都站起来,退了下去。
一串串脚步声从她的身旁经过,有的还好奇地停下来,歪着脖子看看地上躺着的女人。她除了凸出的肚子,其余部位瘦得厉害,露出肌肤的地方,骨头也嶙峋突出。她黑色的眼珠深深陷进眼眶里,眼下布满黑眼圈。她的脸色不带一丝血色,青白得吓人,嘴唇也呈暗褐色。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一个浑身散发疲惫,无精打采的女人丝毫看不出有何动人之处,不知大王怎么会对这样的女人产生兴趣。那人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步出大帐。
大帐里安静下来,她尝试着再次支起身体,无奈手臂还是没有力气,她又一次无力地倒在地上。这一通用力,使她的心剧烈跳动,她喘气急促,连带干咳了几声。
那莫王一直注视着她,见到此景,他站起身,朝她走去。
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巨大的身躯蹲了下来,俯视着她。她静静地看着他,面容沉静,不带任何情绪。
她的眼神还带着戒备:“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很疲累,还是先休息吧。”她轻声说。
“这些天来,我有多少弟兄从此长眠,你知道吗?你高兴吧!你也想看我长眠吗?你心里一定会很想吧!”他的鹰目嗖地睁开,恶狠狠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淡漠中透着湿润,她望着他缓缓道:“高兴的人是你吧!你还活着!你做出愚蠢的决定,让那么多的人因此丧了命,而你什么事也没有。你是不是应该高兴,应该自豪?无论你做什么,胜利了,他们说这功劳是大王您的,失败了,他们也不会指责你。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你是至高无上的王。”
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恼怒地死死盯着她,她无惧地看着他。咫尺之间,两人喘息声可以相闻。
“女人,你竟敢指责我,冒犯我,你难道不怕我?”他抓起她的一只手腕,他再一使劲,她的手腕就会骨碎而断。
“你突然失去了这么多人,如果我不指责你,你内心会好过?”她的眉眼淡淡地看着他,似乎穿透他的内心。
他安笑着看着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自作聪明的女人容易死得快。”话中带着威胁。
这句话没有让她有丝毫变化,她依旧淡淡地看着他,只是不再言语。
“你不说了吗?怕我,对不对?”
“怕你?是的,我怕你失去理智,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闻言哈哈大笑。笑容中少了往日的畅快,多了几丝悲凉。
“你们怎么会失败的?”她不愿看到他笑的模样,转移话题。
他沉默片刻,才相告:“天降大雪,我们粮草供应不上。我们好不容易劫到一个天朝士兵,严刑拷打下他才供出,近期有一批粮草要运往凉州。我们不疑有他,立即出发去抢夺这批粮草,没想到遭遇天朝军队的伏击包围。我们战死很多弟兄,才杀出一个口子,逃出一半人马。潘世载真是狡猾,布下这么个天罗地网。如有一天我与他狭路相逢,单打独斗他不会是我的对手,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解气。”他咬牙切齿地说。
兵不厌诈,潘大将军是用兵如神。她心想,但她不想激怒他,没有说出来。若论智谋,草原上的人远远不是中原人的对手,若论刚猛,中原人又难敌草原上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安静片刻,他问。
“为什么要入侵中原?”
“你们中原人对我们草原民族多有轻侮,总说我们是蛮族,不开化,野蛮。经济一脉掌握在天朝手中,一旦天灾或人祸,我们总是受制于人。两国间一有纷争,动辄关闭边市。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这次乌弥国乘天朝内乱,不有所作为,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这样下去是两败俱伤。
“其实,现在天朝半壁江山,国未初定。如果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签订盟约,保证双方边疆安定和贸易关系,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果。”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岂能轻易退缩。”他不以为然。
她只能沉默不语。
他也不再与她多言,翻了个身,背朝她,带着疲累和烦躁沉沉睡去。
她一时睡不着,眼睛瞥到几步外一把手柄上镶嵌着宝石的大刀。只要她走过去,抽出宝刀,手起刀落,就能让他身首异处。两国间的纷争,残酷的杀戮就会停止。她想,他身边有异族女子,他怎敢安卧?
她轻轻起身,朝门口走去。她不想杀他,她信佛,但她不能呆在大帐里,她想回小毡房。
门口立着卫兵,见她出来,眼一瞪,叽里咕噜讲了一通后,仍见她呆立,没有明白他话的意思,就用手一推,将她推进帐中,不让她离开。
她只好重新回到大帐里,找了个角落,离他远些坐了下来。她本想支撑到天明,不料屋里温暖惬意,她的眼皮渐渐沉重,抗拒不了浓浓的睡意,她也沉沉睡去。
她来不及去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慌忙伸出双臂去推搡他。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他丝毫。他除了嘟囔几声,根本没有松开她的意识。而她由于用力过度,气喘吁吁。,却发觉他的脸颊通红,鼻子里呼出来的气体烫的吓人。她疑惑地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的体温高得惊人。他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伸手拍了几下他的脸颊,闹得他终于睁开眼睛:“干什么?女人。”
“你生病了。”她坦言相告。
“我从不生病。”说完,他又要闭上困倦的眼睛。
她急忙阻止,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摇晃他。他无奈,强睁着眼睛闷声喝道:“女人,你想找死啊!”他瞪着布满血丝的鹰眼恼怒地看着她,这女人真麻烦,他真不该动恻隐之心,见她垂着头睡得不舒服就将她抱上床。
“再睡下去,你会比我死得快。”她嘲讽道。
他嘟囔一声,猛地坐起,抚着自己右肩上的一处地方,内心隐隐感觉不对劲。
他领着部下往外突围时,肩上不当心中了一箭,所幸他身上穿着盔甲,箭□皮肉不深。他当时也不以为意,只是将箭拔去后,上了点金创药。没想到,这支箭头用毒药淬过。
他不再迟疑,移动自己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下了床,从自己随身带的囊中取出一粒丹药,含在嘴里。随后,他拿出一个罐子,倒了一碗烈酒,又取出一把匕首,朝她招手。
“帮我把腐肉刮去。”他命令,将手中的匕首在火中烧了烧递给她。
她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匕首。他将身上的衣服往下拉,艰难地将右胳膊从衣袖中褪出来。巴掌大的腐烂创口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触目惊心。
“害怕了吗?女人。”他扭头问她,脸上带着嘲笑的意味,似乎知道她此刻心惊胆战。
她收敛心神,装作毫不胆怯的样子:“怎么做?”
他赞许地看着她:“你喝一口烈酒,喷在伤口上,然后将腐烂的肉刮去,再上这个药。”他又递给她一个小瓶。这个小瓶是用上好材质的玉琢成,可见里面装的东西贵重无比。
她照着他说的做,喝了一口烈酒,喷在创口上。烈酒气味很大,呛得她猛咳了几声。他伸手在她后背上轻拍:“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喝酒啊!”语气中带着轻嘲。
她瞪他一眼,不去理睬他。“开始吧!”他不在意她对他的无礼,咬了一块布在嘴里。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块腐烂的创口,不去想其他,一刀下去,他的身体微微一抖,她情不自禁看看他。他死死地咬着布,一哼也不哼。
她将创口周围的腐肉刮得干干净净,直到伤口里流出鲜红的血,她才轻吁一口气,将小瓶盖打开,朝伤口倒上药粉,再用长布包扎伤口。
“好啦!”她欢快的说。
他伸手取出嘴里含着的布。
“干得不错,女人。”他满头的大汗来不及擦去,鹰眼直直望着她,第一次出言夸奖她。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吗?”她问。他皱着眉,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没有答她的话。她劝道:“还是叫巫医来看看吧。”
“不要。”他强忍疼痛:“我不想声张,这支箭不是天朝人射的,而是我手下的人从背后射的,在我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想……”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从天朝夺走的城池,他不放心交给他人,他的亲信全给他派去守城池。
剩下的那些部下,环绕在他周围,谁对他忠心,谁想背叛他,他一时看不透。
他真不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目前他不宜声张,只能韬光养晦,静观其变。
“你手下的人为什么想伤害你?”她追问。
“人扎堆的地方有不争权夺利的吗?”他白她一眼,天真无知的女人。
她闻言长叹一声,心情跟着压抑起来。
“大王子弥善求见。”那莫王鹰眼猛地一亮,随后似乎不在意地问:“何事?”
“他没说。”
他微一沉吟:“让他进来。”
弥善走进大帐,看见那莫王搂着那个从自己手中夺走的大肚子女人,坐在地毯上伸着头就要亲吻她。她脸色顿变,吓得推开他。他不在意她的忤逆,只是仰头哈哈大笑,中气十足,丝毫不见有何异样。
弥善疑惑,明明得到消息说……
那莫王见弥善进来,放开怀里的女人:“什么事?”
“嗯,没事,我……我只是给大王请安来的。”弥善支支吾吾。
“多谢兄长关心。”那莫王语气淡淡。然后故意转头兴趣十足地看着佳雯:“你打扰了我的雅兴。”
弥善悻悻转身而去。
等弥善的身影消失,那莫王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晚上,他一直发热,她用安毛巾给他降温。偶尔他清醒过来,就故意与她大声说笑。
佳雯守在他身边三天三夜。他的体温终于正常了,而她却疲惫地倒下了。
她睡了多久,她不知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守在她身边:“女人,你终于醒了。”
她见他又是一幅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禁笑笑。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笑,知道吗?”他皱着眉头警告她。
他又怎么啦?刚刚还好好的。她不解,但她还是收起了笑容。
两人沉默了一会。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你,你很爱他,是吧?”他突然问询,问得有些艰涩。
她乍听下吃了一惊,抬眼看他。他的鹰目炯炯地看着她,眼神似要穿透她,让她无处遁形。
看到她吃惊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你不用感到吃惊。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很爱护你肚里的孩子,这说明你很在意另一个人。”他见她沉默以对,更加心知肚明,他的判断正确。
“他始乱终弃?”他试着猜测她为何孤身一人。他俯身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想从她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她的记忆訇然打开,她想起两人的初遇,想起两人相处在一起时的甜蜜,想起他的抱负,想起他离开她时说的话,想起他的盛大婚礼,想起他们短暂的相遇,想起他中毒后的模样,想起她被迫再次离开他……这一切,如鲠在喉,难以诉说。她避开他的眼神,摇头不语,眼睛里慢慢溢出清泪,痛楚在眼底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