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必须绕道而行、不能让那些近卫发现,又怕城内出现异状,若是回的晚了可能会进不去城门,段溪桥和傅倾饶卯足了劲儿拼命追赶,好不容易在近卫到达之前赶进了城。
城内依然和乐融融,一片热闹景象。
到底是楚涵宣病危之事还掩藏得很好,亦或是那消息根本是假的?
二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明府,去见明学政。谁知还没进大门,稍稍问了门房的人几句,便得知明学政已被急诏进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当时来的是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面对段溪桥的连声问询,门房的人有些迟疑。直到傅倾饶也出声问了一遍,方才说道:“就是一个多时辰前。来了大概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公公。明大人好像叫他……”
他拖了半晌没想起来,旁边一人凑过来接道:“是黄公公。以前他老人家也来过,奴才认得。”
黄公公亲自来请首辅大人进宫?
近卫们传的那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朝外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段溪桥不由沉吟,“我们设法进宫一趟?”
“这个时候?”傅倾饶踌躇了下,说道:“我想还是先去寻王爷,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较好。”
虽然听她提到楚云西心中着实不情愿,可段溪桥也明白,这种时候,着实需要楚云西的帮忙。如果楚涵宣真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就交代了,有楚云西在,不会出大乱子。
只是他并不赞同傅倾饶的提议。
“是要见王爷一面。不过,得是有法子救他出来的时候再去见他。不然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让人想起他来,立刻进行阻挠,必然会麻烦许多。”
“光明正大救他出来?谈何容易。”傅倾饶喃喃自语。
他待的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些人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事在人为。总归会有法子的。”段溪桥如是说道。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时间又不等人,傅倾饶决定听从段溪桥的提议,先进宫一趟看看事态如何。至于救楚云西的法子,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想个主意。
二人为了避人耳目,让明家的马车送他们入宫。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傅倾饶得了一本新的好书,要去宫里给太后念念。
路上段溪桥一直盯着傅倾饶的双手看。傅倾饶本还有些不自在,待到看清他眼神澄澈显然是在想事情,就也释然,放松下来任由他看。
“你说……”他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便轻咳了声,说道:“你说这皇宫里,谁模仿他的字能够模仿得最像?”
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但傅倾饶却听懂了。
二人都是观察细致入微之人。当初楚涵宣朱笔御批的折子,他俩见过的,就有两个人写的同样的笔迹——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可是某些神韵之处,却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楚涵宣一天中至少得有八个时辰都在静修。折子来不及批阅的时候,必然有人经他授意仿了他的笔迹来帮忙。
这个人,得是他极其信任、离他极其近的人,而且就算每日里与之经常接触,旁人也不会去怀疑的。
傅倾饶稍稍思量了下,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她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段溪桥,问道:“你说的是黄公公?”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
段溪桥朝她轻轻勾了下唇,并未答话,便径直撩了帘子下了车。傅倾饶随即跟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方才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经常懒懒散散的守门侍卫,如今一个个持着长枪身板挺直地立着。平日里那不甚齐平的侍卫服,此刻也扎束得十分工整。
有人经过时,他们立刻就将人拦了下来。就算有银子塞到手中,他们也原样推了回去。
“是什么人?腰牌拿出来看一下。”
前面有个女子本是要进宫去看望一名嫔妃。她经常进宫,本是来惯了的,便想着这次的询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就催促了他们几句。
谁知侍卫们却是把她拦了下来,还令与她随行之人亮明身份。待到一切确认完毕,侍卫们拿出一个单子仔细看了半晌。
“陛下有令,今日宫内有要事商议。凡是不在名单上的人,都不许入宫。姑娘,您还是回去吧。”
女子高声说道:“你们居然敢拦我?也不怕日后娘娘怪罪下来么?”
侍卫们的神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陛下都不好了,娘娘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于是半分也不理会女子的吵闹。
女子恨恨地甩了下帕子,扭着身子回身上了马车,离去了。
宫中常客都会被拦下……段溪桥和傅倾饶对视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就悄悄溜进去。
谁知二人表明身份出示了腰牌之后,侍卫们半分也不为难,直接放了他们进去。只是在二人并肩而行之时,好生提醒道:“陛下有令,召见段大人。明姑娘的话,是太后娘娘要寻你。”
语毕,竟是有一个侍卫行了过来,跟在二人身后。
傅倾饶心知这人定是得了什么密令,必然要盯着他们中的一个去往某处。细细查看了番,她发觉那人是在跟着自己。
她抬眸朝段溪桥看了一眼,见他轻笑一声,她便与他道了别,朝太后的宫殿行去。
身后的侍卫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半分也不肯停歇。
路过花园处,傅倾饶闷着头走,脚步不停。侍卫也加快了步子,随行左右。
待到路过院中的池塘时,傅倾饶由于走得太快太急,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到池塘中。侍卫赶紧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回来。谁知他的手还没碰触到她,她的身体便敏捷地往侧边一闪。
侍卫呆愣了下,便因了收不住的惯性而‘噗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傅倾饶片刻也不耽搁,当即朝旁边的假山闪身而去。等到侍卫回过神来探身上岸时,她已经跑得远了。
往日里的皇宫,虽气氛沉闷了些,好歹还能听到些欢笑声。可是今时今日,却只见脸色灰败的宫人们低着头走,神色紧张,半分喜色都无。
傅倾饶急急地小跑着。
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太后会在这个时候见她了。
她如今的身份,可不是温家女儿,而是明大人膝下的大小姐!
当日明大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将她救出,便是极其看重这个女儿,甚至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也不在乎。
既然如此,那么拿捏住心爱的失而复得的大女儿,就也拿捏住了明大人!
太后打得一手好算盘!
趁着无人之时,傅倾饶突然飞身而起,朝着目的地飞速掠去。
远远可闻有声嘶力竭的吼声。
傅倾饶循声而去,便见大殿之门紧闭,外面跪了十几名官员,各个神情激动而又愤慨。
她不去管这些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明大人,然后带他出去!
她忘不了,是谁在她鬓发凌乱被人质问的时候,认她为女,救她一命。又是谁从不介意她的隐瞒,真正是像待亲人那般,待她很好。
如今,待她那样好的人,恐怕就跪在这附近,与他的同僚一起,做着危险的事情。这种关键的时候,一个不慎,或许就会满盘皆输。停留的时间越久,便越危险。
而且,太后那边还在惦记着明家!
傅倾饶躲在暗处细细查看,没有在跪着的人群中看到明大人,顿时心急如焚。她朝院中之人大致扫了几眼,又别过眼,细看那紧闭的房门。好生思量了下,她转而去到那屋子的窗户处……
不多时,傅倾饶已经停在了屋子里面。
桌边站了黄公公、明学政和段溪桥三人。
明知段溪桥会寻黄公公,也猜到了明学政应该在屋里,可傅倾饶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讶然。因为他们三个正分立在一张桌子的三个角,正气氛紧张地冷冷对峙。
傅倾饶朝里面的屋子看去。只见上面隆起一个鼓鼓的包,是个人形的模样。再往上看,便是那鬓发花白的男子露在外面的脑袋。
她踌躇了下,又多看了几眼,才最终确定,床上那个苍老的人,正是楚涵宣没错。
眼看他苍白的双颊与双唇隐隐泛出些青色,傅倾饶暗暗皱眉。
这让她想到了帷帽下陶行江的模样。
对于傅倾饶的到来,段溪桥只懒懒地抬眼看了下,便转眸继续去瞧黄公公。
明学政的反应显然大多了。他望着傅倾饶,十分不赞同地凝视许久,最终也没有开口问。他沉痛地摇了摇头,也去看黄公公。
黄公公在二人的目光下,压力甚大。好歹如今房间里多了个傅倾饶,他才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浑身的力气也慢慢恢复起来。
他看了眼卧房中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推了推桌子上的木盒子,说道:“陛下或许饿了。这是近卫们给他准备的吃食,你们不防先让开,待陛下用过饭后,再如此紧张?”
“你真当这些是解饿的东西?”段溪桥嗤道:“恐怕你从来没看到过他是怎么吃掉这些东西的吧?不如先帮我把东西写了,也省得你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后,手臂再也抬不起来拿笔了!”
他顿了顿,半眯着眼笑了,“既然他现在没法起身来吃,倒不如你先掀开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奋发奋发~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