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玖打定了主意,趁着第三剑还没有袭来,她拔腿就跑,以很快的速度冲到了正屋之中。
迈过门槛的那一霎那,她总算看到了那个暗卫,穿着白衣,蒙着面纱,那柄剑几乎要砍到她的脚踝,苏清玖摔了一跤,用尽全力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过。
太险了,太险了。
她跟师父习武一向勤奋,常常锻炼,基本功还算是扎实。
以前跟她说,你要好好习武,说不定以后能保你一条小命。她那时还不信,只是为了在阿昱面前炫耀一番,才舍得下苦功。
没想到,今日却真的用上了。
她心中无比感激那个教她功夫的师父。
但还是不够啊。
师父说,若是要入门中修习内功心法,便要随他上山去,从此斩断了尘缘,与剑为生。
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要做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绝不想和剑过一生,那也太无趣了。
所以,她没有修习内功,师父只传了她两套保命的功夫。
这功夫遇上大街上的流氓混混,足够她教训人家了,但若真的遇到了行家,就属实不够看了。
玉公子自己就是那逆天的高手,能做他的暗卫,武功肯定也不会差的啊!
要拼硬实力,她还差得远呢。
眼下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看着暗卫穷追不舍,她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闯了。
过了那道门,暗卫显然有所收敛,他本可以再来一剑,直接取她性命,但因为她已经进了门,似乎是顾忌着什么,那一剑终究是没有刺出,而是悄然退去。
但苏清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因为,在这个屋子里,有一种更大的威胁,像一柄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大剑,将她的生命裹挟。
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几乎没有半点儿遁逃的可能性。
虽然她不知道玉公子的伤势恢复了多少,但她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像上次一样一下子拍晕了他了。
在紧张的沉默之中,突然有一道声音说道:“我的令牌呢?”
那块雕刻着玉字纹路的金令牌。
那可是个好东西啊!
苏清玖老实地回答道:“没带!”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然怕!
只是她越是害怕就越表现镇定,谁会蠢到把自己的害怕说出来。
苏清玖沉默了半晌,认真地提出了一个倡议:“你的那个令牌,我跟我的黑匣子放在一起了。不如这样,玉公子,你放了我母亲,我把你的令牌和我的黑匣子一块儿给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谁也不招惹谁。”
“哦?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信誉?”那声音冷冰冰地说道。
“或许,你可以再信我一次。”苏清玖笃定那黑匣子对玉公子的重要性,不然他也不必千方百计地要得到了。“若是你不愿意跟我合作,我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一条贱命,不值什么。”
这句威胁出了口,她便知道自己危险。
果然,身边一阵风飘过,她的脖颈上已经缠上了一只冰冷的手。
她没有试图反抗,因为任何的反抗都没有作用。
她闭上眼睛,已经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着,她在赌,在赌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像当初赌自己跳崖不会是一样。
苏清玖挺直身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整个人都紧绷着,紧张到了极致。
终于,她的耳边却听到一声“好”字。
她赌对了。
她赌对了这个人对她手中那个黑匣子的渴望。
这更让她好奇,爷爷留下来的黑匣子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
“那个黑匣子里,到底是什么?”她试探着问出口。
甚至眼前的男人顿时变了脸,那有力的手掌忽然收紧,掐的她喘不过气来。冰冷的声音再一次说道:“不该你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地好。也不要自己试图去探寻,因为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是你付出生命代价的那一刻。”
苏清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窒息过去,持续了好长时间,那人才将她放开。
她猛烈地咳了起来。
“人就在下面的地窖里面!”玉公子冷声说道。
苏清玖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冰冷的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只见他浑身裹着红色轻纱,青丝散落,如黑色瀑布。
分明是那样娇美的一个人,却叫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那是他超强的实力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不等苏清玖开口,他已经打开了地窖的入口,苏清玖警惕地看着他。
“人就在下面。记住你的话,不然会死的很惨。”
苏清玖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虽然昏暗,但她还是凭借着竟有的光亮,看到了母亲。
只要能救出母亲,她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是跟玉公子这样一个魔鬼做交易。
她毅然地跳下地窖之中。
“母亲!”只见一个美貌妇人被绑住了双手,随意地丢弃在脏乱的地上,“母亲,母亲~”人并没有反应。
头顶传来声音,“为了防止她乱叫,给她吃了一些药。”
苏清玖恨得咬牙切齿。
这些恶人,他们可以找她算账,可以折辱她,却不能伤害她的家人。
金氏、玉峰山,都是一丘之貉,终有一日,她要把这笔债给讨回来的。
她忍下了眼泪,抹去了伤悲,无尽的悲痛也在瞬间消散,握紧的拳头轻轻放开,她冷漠地看向头顶。
“解药呢?”
“上来,我只会给你。但你也要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这一次,别想逃了。”
谁想逃了。
这里是金陵,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逃是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的,既然不可避免地冲突,那么,她就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叫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少女眼神坚毅,一只手扶着昏睡的妇人,一步步地走上台阶,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坚定了几分。
“我母亲还昏睡着,解药呢?”
玉公子淡然地从袖子里甩出一瓶药来。
“我要先把我母亲送回去,届时再带你去拿令牌,玉公子神功盖世,不会吝惜这么一点儿时间吧!”她冷声说着,语气之中并不带丝毫的感情,这是她强压着心底的愤怒,伪装出的表象。
玉公子倒是答应地爽快,“可以,后门有我的马车,我叫人送你!”
正巧此时两个山匪回来了,他们在门外回道:“少主,后院大概是进了野猫了,所以机关被损坏了。”
“是吗?”玉公子拖长了音调,反问。
这两个憨憨下属,竟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道:“是的,少主。”
“玩忽职守,回去自己领罚。”玉公子用最平和的声音说着最恐怖的话。
两个憨憨吓得直跪下来。“少主饶命啊!后院的机关确实是被触发了,但属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也没有血迹。闯入之人若是高人,必定不必触动机关,若是资质平平,是不可能逃过精密的机关的。”
玉公子看向了苏清玖,资质平平,却安然无恙的闯入者,可不就在眼前么?
“算了,念你们初犯,这次便饶了你们。送这位姑娘回去!”
玉公子先前的冷意突然又褪去了,露出几分慵懒的态度。
方才还是雷霆手段,这会儿又春风化雨,这位属实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苏清玖却并不承玉公子的情,无情拒绝道:“不必了,我今日还要去一趟按察司衙门,你们这些贼寇,怕是不喜欢那里吧!”
“也罢,那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的。今夜三更,我会去找你。”
一出了碾面厂的门,几个官差堪堪赶到,见一个弱女子扶着张氏,一步步走过来,几个在衙门当差的壮汉也一脸钦佩,低声道:“怪哉,这小娘子,倒是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啊。竟然单枪匹马就把张氏从里面救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个小姑娘了。”身边的同伴调侃道。
他一把拍在男人的肩上,辩驳道:“嗨,你还不是一样!”
“苏姑娘,我们来帮你吧!”
“不必了!”苏清玖的眼神之中泛着冷光,虽怒气并不是冲着官差,也叫他们感受到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气息,官差讪讪收回了手,又叹道:“这苏小娘子,够劲。”
按察司衙门。
张氏在千呼万唤之中,总算是上了公堂,等人齐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正午了,大家饥肠辘辘,只得先填饱肚子,所有人员都被看守在大堂之上。
衙门口,钟宇终于见到了扶着张氏前来的苏清玖,立马走上前去搭讪,“这位姑娘,你是……你是锦臣姑娘吧!没想到你不戴面纱的样子,竟这么好看。”
“我叫苏清玖!”她冷冰冰地应道。
在冷漠的回应之中,钟宇僵在那里,满心的热血也被一盆冷水浇下,暗想:这位姑娘虽然看上去跟锦臣姑娘的身形相似,但说话却凶巴巴的,定然不是他那温柔可亲的锦臣姑娘。
随之,他也便释然了,笑着道:“在下是钟萃阁的钟宇,受锦臣姑娘所托,特地来报导苏家一案的始末,敢问这位可是苏家的二太太张氏?”
“嗯!”苏清玖轻声应道。
此时张氏已经醒了,她本想要带母亲去休息一翻,但母亲却执意要跟她一起来按察司衙门。
平日里十分好说话的母亲,在这件事上却一点也不让步,苏清玖实在是拧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眼下见了钟宇,便向他讨要了一些水和一些糕点,叫母亲勉强吃一些,不然待会儿定是体力不支。
母亲也很听话地吃下了。
钟宇是个热情的性子,左右同苏清玖打听这件事情的始末,又问起了她的长姐苏锦臣。
苏清玖心中暗想:看钟宇这小子的态度,还真对苏清蓉上了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她该介绍他们两个见面了,也算是还了苏清蓉当初帮助她的那一份情。
午后,按察司衙门继续升堂,张氏也终于上了堂。
苏清玖,苏添润站在一起,在气势上就压过了金氏,金老太太没有人帮扶,便也低调了许多。
按察使开堂,第一桩便要问其中隐情。
“张氏,你可有谋害公公?”
“没有!”母亲的回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的眼中满是怒火,愤恨说道:“我绝没有。公公早就被人害死了,他是假的,是假的。”
“张氏,修得口出妄言。我们苏家有这么多人,谁都可以作证,便是你与老爷发生了冲突,便趁机下药害死了他,如今在官老爷面前,还敢不说实话?”
“我没有!”母亲异常坚决地反驳。
她平日里是那样温和的一个性子,却被金老贼婆逼到了这个份上,她以前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眼下却这么声嘶力竭。
苏清玖心中不免难过。
短短几日,母亲便憔悴了许多,脸上丝毫没有血色,身子也时常颤抖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她其实不小心碰到过母亲的背,母亲像是有什么剧痛,飞快地弹开了,必定是金氏对她用刑了。
“母亲,让我来吧!”苏清玖温柔地把母亲拉到了身边,转眼却对金氏露出坚强又冷锐的表情。
一面温柔,一面坚强,这便是她的处事原则。
母亲已经承受够多了,接下去的戏,让她唱下去,让她代替母亲,今日,她必定要让金老贼婆万劫不复。
“春儿,该你了!你把之前所见,都尽数告诉按察使大人吧。”
春儿走到人前,低声道:“启禀官老爷,奴婢是在畅春园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在三姑娘及笄宴的前一日,老爷在遇秋亭上赏莲,后来,老太太便也过去了。
期间,老爷提起,要将苏家的家业传承给二房,老太太恼羞成怒,一怒之下,便将老爷推入了池塘。”
“好你个死丫头,我待你不薄,花了大价钱将你买入府中。你不但不思感恩,竟还诬陷于我。”金老太太呵斥道。
双方各执一词,按察使拍了拍惊堂木道:“公堂重地,保持安静。丫鬟春儿,我且问你,既然你说你家老爷被金氏推入池中,可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