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真的有鬼啊。听说苏家的老太爷就是在这个园子里被人推进荷花池里丧命的。他会不会来找我们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堂堂男子汉,谁会怕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陈肆意散播谣言,得了李捕头的一通教训,当即闭了嘴。
可是没有灯,小陈始终是不认路的。
一行差役又只能回到门口,拉起一个家丁,叫他充当向导。
叶胜也还算是机灵,派了个以前常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伶俐人,摸着黑,带着人在院子里绕了好半天。
李捕头怒了,大声呵斥道:“够了,你们就是故意的。今日若是放跑了苏家三小姐,你们整个儿苏家都要倒大霉。”
“官爷,也不知道我家三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她……”李捕头欲言又止,三姑娘的重情重义他们很多人都是见过的,只是今日那苦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按察使大人发了怒,今夜一定要捉了苏家三姑娘,不然便要提头去见了。
他们也是混口饭吃的,不得已。
绕了这半日,够给苏姑娘面子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头上的脑袋儿就要不保。
李捕头拿出十足的气势来,再次点了灯笼,让小陈来带路。
这会儿倒是神奇,那灯笼竟没有熄灭。
一行人来到了凝翠馆,院门紧闭着,里面的灯火也熄灭了,一派夜晚的宁静。
沙沙沙,头顶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倒是落了一些梧桐絮下来,几个官差吸了吸鼻子,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敲门!”李捕头大手一挥。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串急促的音符之后,才有人懒懒地应了一声“哎”。
接着,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悠悠地过来开门,开了一条门缝,开门的小丫头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却嘀咕道:“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呀?我们都已经睡下了,有事儿明儿再说吧。”
“你看看官爷我是谁!官府办案,可不管你睡没睡,都给我起来。”
“哎呀!”那小丫头立马便清醒了,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一阵惊慌失措。
她一边跑,一边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姑娘,夫人,有官爷来了。”
李捕头莫名其妙地推门,正要跨进门来。
也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素衣女子,披着银狐披风,慵慵懒懒地,站在院门前。
苏清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她那双琉璃般的凤眼,比平日里瞪得大一些,更显得凶悍了几分。
“几位官爷,里面都是女眷,大半夜的,有何事?”
“苏家三姑娘,有人状告你谋害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我们要搜你的院子。”
苏清玖冷笑了一下,“就算是衙门办案,也要在白日,哪有大晚上行事的?你不告我,我倒是要告你一个强闯民宅。”
她带着一些愠怒,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地把眼前这群人都给骂了一顿。
他们面面相觑着,一时竟被她的气势给吓住了。
不过他们毕竟是办差事的,倒不会真的怕了苏清玖,正要强闯进去。
忽而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苏姑娘,怎么回事?”
几人向畅春园的长廊上看去,却见到一个锦衣公子提着一盏琉璃灯大步赶来。
走进前一看,正是钟宇。
李捕头也算见过世面,如此情形,知道不能过激了。
钟小公子,不仅仅是布政使钟大人家的公子,更是钟萃阁的主人,若是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又写了出来,届时整个金陵城的人都会抗议,此事绝不宜闹大。
见如此,李捕头不急不燥,耐着性子道:“苏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大人发了逮捕文书,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那妇人的丈夫还在衙门里坐着,我们大人也还在衙门里等着。你且发发善心,叫我们进去搜一搜吧。”
苏清玖又是一声冷笑,又道:“若是搜不着如何?我苏家的名声,难不成便这样给毁了?”
几个不通形势的捕快,难得见李捕头语气这么软,颇为不服地道:“姑娘,难为我们苦口婆心的劝着,你别不知好歹,大人下了搜捕文书,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若我偏不让呢?”那凤眼一瞪,几个人也不敢上前来。
更何况这时钟宇也走了上来,二话不说便站在了苏清玖的身边,无形中有给苏清玖撑腰的意思。
李捕头头疼不已,那双并不太大的眼睛藏在浓密的眉毛下面,眯成了一条缝儿,细细地打量着钟宇的态度,试探性说道:“钟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钟宇冷笑道:“受苏姑娘相邀,小住一日,难道也要你们按察司衙门审批吗?”
“不敢不敢!”李捕头连连道歉,心中却也打量,看来钟家公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帮苏家了,此事难办啊。
他真是为难之际,却听苏清玖给了台阶,“官爷大半夜跑来,我知道你们辛苦,要进去搜查也可以,不过,我要你们按察司衙门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李捕头道。
苏清玖嘴角婉转地笑了笑,一眼扫过一行大约将近二十个的捕快,最后单停在李捕头的面前,且说道:“我们苏家是商贾之家,最重名声。今日有人造谣我杀人越货,明日谁还敢买我苏记的东西。若是洗刷了我的冤屈,衙门必须出一份公示文书,向我道歉,向我们苏记道歉。”
“这……”这可是事关衙门声誉的事情。
钟宇皱着眉头,也一脸严肃地扫过众人,质疑道:“你们虽是为官的,却也不能胡作非为,欺辱百姓,若是今日苏家有错,你只管拿人,我绝不管。若是你们冤枉了苏姑娘,理当赔礼道歉,这有什么为难的?”
苏清玖又看了看满脸都写着纠结的李捕头,又道:“若是你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回去问问按察使大人的意思。”
李捕头一听这话,立马便抖擞起精神来。
想起了按察使大人那极有威严的话来,今日必定要搜罗出那妖女的罪证来。
大人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拿出苏清玖的罪证,以报当初苏清玖害他被囚禁的仇。
这下没有搜出罪证,还要叫按察司出道歉信,他若正回去问了,按察使大人恐怕真要拿了他的脑袋。
问是绝不可以问的。
可若是私自答应了下来,要是没有搜到该如何是好呢?
正纠结呢,忽而有人说了一句,“好像有股血腥味!”
李捕头一下子急了,正要进去。
还没谈妥呢,苏清玖岂肯让步?
叶胜等人排成一排,死死拦住。
“苏姑娘,求你高抬贵手,让一让吧。”李捕头快为难死了。
钟宇看不下去,好好一个捕快,竟利用小姑娘的善心,为难人家,免不了说道:“你只答应下来,不就没事了?”
苏清玖冷声道:“除非你应了,不然我绝不让开。”
“好!”李捕头深怕错过了时间,只能应下来。
有钟宇作证,料他也不敢抵赖,不然被写在了新闻榜上更不好看。
苏清玖让开了道儿。
“你们可小心一点儿,若是磕坏了,砸坏了什么东西,照原价赔偿。还有,不许吓着屋里的人。”雪霁扁着嘴嘱咐,眼中的泪都在打着转,委委屈屈的。
一番话落,明显察觉到几个官兵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苏清玖松了一口气,顿时卸了全身的力,脚步有些虚浮,雪霁跟了进去,身边就只有钟宇,他地扶住了。
苏清玖立马醒了神,自己站好,略表歉意地道:“实在是抱歉了,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
钟宇爽朗地笑了起来,反而批判道:“苏姑娘素来是豪爽的人,今日怎么倒矫情了起来。你我之间以后多的是合作的机会,不必现在就拘泥起来。”
钟宇目若朗星,神采奕奕,四下打量着苏清玖身后幽静的院落,笑着看几个官差小心翼翼地搜人,凑过来,小声道:“人处理好了?”
苏清玖听后,小幅度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便彼此明白含义。
那孕妇的毒已经解了,那孕妇自然是被悄无声息地送出去了,他们什么都查不到的。
半晌之后,李捕头果然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李捕头,可搜仔细了?若是没有搜仔细,可再搜一遍,若是明日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李捕头的脸色臭极了。
人若是搜不到,就没有理由抓苏清玖,抓不到苏清玖,按察使大人就不能放过他,这差事可真是难办啊。
眼下瞧着钟家公子还跟苏姑娘走得这么近,更不敢冒然地抓人了。
“我们回去!”
“有空也别来了!”雪霁这丫头喊道。
送走了催命的阎罗,苏清玖这才松了一口气,雪晴忙过来把她扶住,嗔怪道:“姑娘,要试药尽管找我们便是?难道我们是死的?要您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若是你有一个好歹,叫我们怎么办呢?赶紧回去歇着吧,可不许再出事情了。”
“试药?”钟宇关切地看着苏清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苏清玖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的,别听这鬼丫头胡说,……咳咳……我没什么事情的。”
女子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可怜的病态,却偏还说没什么事情,又有谁会信呢?
钟宇便是头一个不信,担忧地道:“不然我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吧。”
“没事,真的没事!”苏清玖满怀歉意,“刚刚王神医已经看过了,他说没事的,睡一觉也就好了。”
眼前这个公子,仍旧紧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样子。
苏清玖便无奈说道:“天色晚了,不如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钟宇没挪动脚步,那沉水般的眸子一直盯着苏清玖的脸,过了一会儿,却说道:“你们苏府可有客房?我在这住一晚吧,若是再有事,我也好照应一二。”
照理,苏清玖是不该留外男在此过夜的,可天色确实已晚,他又自己提了出来,不好把他直接赶走,苏清玖只能应了下来,安排他和阿润一个屋子住。
阿润过几日便要去考府学了,若是考上了,钟宇还成了他的学长了,现下培养培养感情也不错,若是能指点一二,更是求之不得。
苏清玖抱着这样的主意,当即叫来了阿润,让阿润做个合格的主人翁,好好照看照看钟宇。
方才发生事情之时,阿润便一直躲在暗处保护着,见苏清玖叫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出来。
他见了钟宇,颔首作揖,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声:“钟哥哥安。”
“你这弟弟倒是乖巧,如今在哪进学?”
苏清玖噗呲一笑:“没进什么学,在自家私塾里学了几年,正要去考金陵府学呢!别看他现在乖巧,实则就是一只泥猴子,你待会儿别不耐烦就好。”
“长姐,你这么这么说我。我多善解人意,体贴关爱你们呀!”
雪晴睨了他一眼道:“哥儿若真的体贴姑娘,便别缠着姑娘劳神了,她身子可虚着呢。”
“对对,长姐快些进去休息吧,这位钟哥哥,尽管交给我便是了。”
苏清玖无奈地摇头,在一行人的撺掇下,莲步轻移回了房间。
钟宇看着迤逦的素色背影,眼神痴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侧传来一声笑,才回过神来,尴尬道:“添润兄弟,我们走吧!”
“走?你刚才可是在偷看我长姐?还看得这么痴迷,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长姐?”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钟宇大囧起来,冷涔涔地抹了抹额头虚汗,解释道:“只是觉得你长姐很像我喜欢的那个人罢了。”
“哦?原来你在拿我长姐做替身!你是想找打?”
钟宇忙摇头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有个困惑在他心里困扰了许久,今日见了苏添润,便觉得很是有缘,也不知怎么的,便想找人倾述一番,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转眼儿就到了所住之地。
苏添润的屋子挺大,也有两个负责他起居的大丫鬟,一个叫红书,一个叫绿蜡,进了门,苏添润便很有兴致地叫红书去煮茶,叫绿蜡去收拾屋子,自己则拉着钟宇,打探着自己长姐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