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金管家几乎气得晕厥了过去。
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还把老爷的计划给破坏了,回去可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才好啊!
“既然珠子的事情已经论清楚了,官爷,可以放行了么?”
“这……”官差把目光看向金管家。
苏清玖心中冷笑,官商勾结,说的就是他们这种,金炳可真是不闲着,为了置她于死地,几次三番地暴露自己在官府的影响力。
不过,他可打错了算盘。
苏清玖将那官差请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来。
玉佩之上,大燕皇室的标志金灿灿地闪着,那官差也是心虚,早就听说了,之前六皇子来金陵,与苏家三小姐关系匪浅,如今苏姑娘拿出了皇家的玉佩,他不得不提防呐。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还是放人吧!”官差无奈,即使是金老爷的交代,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之下,也不能够轻易地抓人,不然实在是不好交代呐。
金管家愤愤离去。
生丝在苏清玖的护送之下,顺利进了金陵城,一路来到了织染厂。
织染厂经过排查,又新收了一些工人,如今已经慢慢地运作了起来。
春儿和雪晴负责在织染厂上监工。
马车到了织染厂的大门口,雪晴和春儿已经在那里等了多时了。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雪晴上前来搀扶,不等苏清玖下了车,便开始诉衷肠了。
春儿比较内敛,站在后头望着,可目光却始终在苏清玖的身上,等她下了车,安静地凑到了身边过来。
“姑娘这一路辛苦了,昨日只您进城,本要来看望,可您来去实在太匆忙了一些。”
“非常时期,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苏清玖告诫道。
“嗯,正等您回来呢,有一桩喜事,还要请您来定夺才是。”雪晴将这些日子里织染厂的情况汇报了一番,又说道:“您昨日带回来的这批人,有个姑娘,名叫晓芸的,从小就擅长织物,她说自己只要摸一遍,便能把那锦缎的织造方式给复原出来。
奴婢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她不服气,当着大家的面,真的一匹墨竹暗纹锦给复原了出来。奴婢想,若是有这位姑娘加持,我们不用召回那些老师傅,也能复原出我们苏家的云锦款式了。”
苏清玖喜出望外,当即便要见见这位叫晓芸的姑娘。
只见她不过是十五六的模样,生得清瘦,瓜子脸,高个子,罥烟眉,多情目,看上去乖巧懂事儿。
“你就是晓芸?”
“回姑娘,我是!”
她一边回话,一边下意识地就要做行礼的动作。
苏清玖皱了眉,又将她打量一番。
不卑不亢,仪态端正,几乎下意识地就站的稳健,微微躬身,这可不像是难民的出身。
“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姑娘的话,家里做农活的!”
“撒谎!”苏清玖眉头一竖,加重了语气。
晓芸虽然也有一些惊慌,却并不似别人一样跪下来求饶,只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你主子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苏清玖本也不是故意凶她,放缓了语气,走到她面前,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晓芸紧张地往回缩,颤抖着道:“您……知道了?”
苏清玖莞尔一笑,放开了她,望了一眼窗外西沉的日光,想到那个男人,那个晚上。
他们吹着从长江飘来的风,站在那栏杆前。
他淡淡地说:“虽是一群难民,但或许有一两个手艺不错的,或许能用。”
苏清玖随意地应和了一句:“但愿吧!”
如今在这一刻,思绪一下子被串了起来。
她忽然低声笑了笑,嘴角扬起弧度,暗暗念道:原来,你是以这种方式,给我送援助么?
“既然是他的人,你便安心呆着吧!随我来的这些人,都是他安排的?”
“不是,主子只安排了我过来襄助姑娘,其他真的是从豫州招来的难民。”
“也难为他了。”苏清玖心情大好,脚步都带了风,顷刻之间,做出了安排。
“织染厂里,一共还有六七位师傅,日后,都由这位晓芸姑娘带领。以后,你主管设计,每月至少要出一个新款的布料,画好图样,做好样品,到我这里审核。几位老师傅年纪虽大一些,经验却很足,叫他们挑选几个能用的接班人,把织染的手艺传下去。从即日起,所有人,早上半日用来学习提花、织染等技术,下午完成一些常规款式的生产。
晓芸,你尽快将已有的图样统计好,按照颜色装订成册,送到苏府!”
晓芸姑娘听了这么一大段,非但没有晕头转向,反而十分自信地应了一声是,便自去忙自己的了。
苏清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着晓芸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时最难熬的莫过于雪霁这个好奇宝宝了,她忙追问道:“姑娘,他是谁啊?这晓芸莫不是谁派来的?”
“她主子神秘,你不必知道。”
“哦!”雪霁悻悻!
雪晴懂事地给苏清玖沏茶,又呈上了这些日子以来,织染厂出货的账目,温柔地笑着道:“不管是谁的人,只要能帮姑娘解决眼前的大麻烦,便是好的。这晓芸姑娘,可谓是天降福星,真帮姑娘解决了眼前困局呢!”
“嗯!”苏清玖竟不吝承认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晓芸姑娘,她心中也有了计谋,能把被挖走的老师傅给挖回来。
不过,有了晓芸,事情总是更好办一些的。老师傅一辈子也就是吃个死手艺,可苏记布行若想继续发扬光大,只守着以前的辉煌是远远不够的,晓芸的创造力才是她最看重的。
有晓芸帮她看着织染厂,她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对付金家了。
苏清玖从织染厂出来,轻装准备回苏府,几日没有回去,倒是怪想母亲他们的。
只是经过玄武门的时候,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叫人改道出城一趟。
恰好那城门还有两刻钟才关闭,她便心血来潮,叫人出城去。
“姑娘,这个时候出城去,恐怕待会儿赶不回来啊!”
苏清玖却兴致很高,“不远,就在那玄武堤上便好,用不了两刻钟。”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绢,又从马车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竹筒,寻了一只西洋来的羽毛笔,折腾了好半晌,用羽毛不停地刮着自己的脸颊,倒是问雪晴道:“晴儿,你说,想约一个人见面,该说什么比较好?”
“我想见你!”雪晴实在是弄不清,自家一向冷静自持的三姑娘,怎么变得冒冒失失的,还问出这种蠢问题。
苏清玖果断的摇头道:“不行,太直白了!”
“那就,日色将尽花含烟,明月欲素愁不眠。”
“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了,你快来见我吧!”雪晴打趣儿道。
话落,苏清玖凶了她一眼,骂道:“我看你是害相思了,早晚给你找个小子嫁了。”
“姑娘,你可真难伺候。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您这么花心思?我看那钟府的小公子,您都没这么放在心上,不会是您的心上人吧。”
“少胡说!”苏清玖不悦道。
不过是想当面感谢感谢他罢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好不好,搞不好让他误会有那种意思了。
相恨不如潮有信……
不行,更暧昧了。
……
她想了无数古人的诗词,竟没有一句能表达出纯洁的相约之情的,绞尽了脑汁,最后只写了三个字,叫雪霁跑去挂在玄武堤上的一棵玉兰树上。
这才惴惴不安地继续向苏府去了。
“你们可想知道姑娘写了什么吗?”
春儿一脸好奇,像个安静的学生聆听着。
雪晴不搭理,一副心有所知的样子。
雪霁见没有耍宝的空间,挽住两个人的脖颈,伏在她们两个人的耳朵里说。
春儿听了面色不变,还是一脸茫然。
雪晴听了,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但很好地保持了形象。
苏清玖斜了几个小丫头一眼道:“晚晴楼。不是什么秘密,不值得你们神神秘秘的。有这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商行的活计,以后做个女管家,可比这八卦威风多了。”
雪霁贫嘴道:“商行里的女管家我们要做好,姑娘的终身大事,我们也要抓好,哈哈哈!”
这日,苏清玖回到苏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母亲带着阿润、小茉提着琉璃灯站在门口迎候。
苏清玖下了车,叫人将车里的东西一一搬了下来。
都是些从李家庄带来的果蔬,以及苏管事送的两枚鹦鹉蛋,玲珑可爱。
因着母鸟死了,便带回来叫小茉孵着玩。
小茉见这东西新鲜,欢喜地藏在怀里,深怕掉了。
苏清玖摸了摸阿润的脑袋,问起他的功课来。
小茉抢着答道:“哥哥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呢!没人敢小瞧哥哥的。”
苏清玖笑了,敲打道:“可别骄傲自满了。”
“有长姐在,我不敢。”
谈笑着回了凝翠馆,母亲早就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来给苏清玖接风洗尘。
苏清玖一边吃,一边叙家常,只捡着一些好玩的说,略过了那些惊险之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姐,我听说,钟府要上我们苏家来提亲了。”
“是吗?”苏清玖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是早晚的事情,钟宇对苏清蓉的喜欢,她看在眼里,苏清蓉虽出身差一些,但钟家的二老都是疼儿子的,不会真的不允。
“这是好事儿!”若真是成了这一桩亲事,他们日后在生意上也会有所倚仗的。
阿润却皱着眉头道:“阿姐,你不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苏清玖轻松地吃着菜,丝毫也没有伤心难过。
却说苏添润这几日与钟宇混在一处,两人在学问的见解上,实在是一见如故,不过混了几日,便成了知交好友,他还混了个钟萃阁的常驻写手称号。
他从前辈钟宇身上学到了许多的学问,而钟宇呢,也把他当做是情感导师,说起了自己在苏家两姐妹之间的犹豫。
而这些天,他分明能感觉到,或许钟小公子喜欢的是……
唉,看阿姐毫无所知的样子,真是迟钝。
“阿姐,你觉得先前的白公子,与钟小公子相比,谁更好些?”他较劲脑汁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迂回的问法。
“啊?”苏清玖停了一瞬,然后迅速思考两个人的优缺点,认真地分析道:“白逸宁吧,嘴巴太坏了,又不学无术,不过人却挺好的,讲义气。至于钟宇嘛!以前觉得他是被家里宠坏的公子哥,后来看他把钟萃阁办得有声有色,姑且算是一号人物,未来可期。”
“哦?”苏添润激动道:“这么说来,阿姐很欣赏钟老大吗?”
“哈哈!”苏清玖被他逗乐了,“在外面就听说你日日缠着他讨教经书子集,这么快就成死党了吗?”
“啊?没有啊!”苏添润委屈地眨眨眼,冤枉呐,可不是他缠着钟老大问学问,而是钟老大缠着他问起两位姐姐的脾气秉性,一聊就是大半日的。
苏清玖一笑了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用了晚膳,沐浴更衣,在妆镜台前坐了坐,擦干头发。
清水出芙蓉,她身上穿着寝衣,没有半点儿装饰,一袭及腰长发,浓密地披散着,更添几分柔情。
“姑娘~”春儿乖巧地将头油给她抹上,淡淡的玫瑰花香顿时散了一屋子。
她温和地说:“你们也累了一日了,今晚不必守夜了,都回去休息吧!”
遣散了下人,苏清玖亲自走到窗棂前,正要合上窗户,抬头一看,怔了一下,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又看了一下,才看清楚那黑色的长袍,顿时脸上开出两朵花来,本激动地要大喊,想到会惊动别人,才改成了招手。
南斋轻轻地飘落在那扇窗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苏清玖拉着袖子,扯了进去,苏清玖迅速关了窗户,嘿嘿地笑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行为看上去有些怪异。
而那个被她拽进来的人,双手拄着窗台,整个人都被一个娇小的身躯禁锢着,两只纤细的胳膊一边一个,将他困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