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笑容落在方圆眼中就是谑笑。
你败了!
骄兵必败!
你们在取笑某的时候就败了!
“去前殿!”
郭皇后连衣服都没换就走了,方圆和任守忠赶紧跟上。
两人并肩而行,方圆嘴唇微动,“你站在城门外就是为了跑在前面来报信,可你晒了好几天依旧没有消息……你如何确定今日会来消息?”
晒了几天的太阳,任守忠看着黑乎乎的,他淡笑道:“某不知道何时会有消息,不过总得等,耐心的等,消息定然会来。”
这就是踏实!
我不知道何时能成功,但我永远都在等候成功来临,并为此不断努力,不断准备。
方圆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说道:“你一直在等,够阴的啊!”
任守忠没说话。
在许多人的眼中,自己懒惰,那么旁人也该懒惰。
若是旁人因为努力而获得了成功,他就会觉得这是背叛。
你为啥和我不一样呢?方圆就是这般想的。
“住口!”
他的嘀咕被前方的郭皇后听到了,就喝了一声,方圆看着郭皇后那烦躁的眼神,不禁想哭!
某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竟然被娘娘厌弃了。
郭皇后一路到了柔仪殿外面,对许茂则说道:“陛下如何了?今日可照常用膳?不会还在批阅奏疏吧?”
赵祯已经连着五六日没去过后宫了,那些嫔妃们纷纷提意见,郭皇后也有些不悦,可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向那些人一样。
她是皇后。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可不仅代表着地位,还有责任……她要管理好这个后宫,更要帮赵祯稳住宫中那些人。
许茂则摇头,面色有些恍惚。
郭皇后看见就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冷道:“照实说!”
“陛下这几日不眠不休,每日都睡不够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陛下忽然头痛欲裂,御医说是优思过度导致……”
殿内的东阁西室里,赵祯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呼吸时而无力,时而急促,身体会跟着轻微颤动。
吕夷简等人就在侧面站着。
御医说道:“陛下这是忧劳过度了,所以积劳成疾……但好在陛下年轻,身强体壮,只要调养半日就可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快说!”
宰辅的威严让御医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犹豫,“国事繁多,陛下以后定然免不了操劳的,若长此以往下去,恐会留下病根……”
吕夷简皱眉道:“这是为何?”
发病得有个原因吧?
御医叹道:“说是担心西北那边……忧心忡忡。可陛下显然是忧虑过甚了,若是担忧成疾……那就是病。”
自古头疼最难治,因为病因很难清楚,病情很难控制。
有些人甚至熬个夜都能导致头痛,也有些人思虑过甚心思太重,也会引起这种症状……俗话说就是想太多。
一般心量小的人一旦想的事情多了,就会焦虑和抑郁,所以这样的人不能过多担忧,一旦担忧某事,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把那件事往坏处想,然后心态渐渐崩溃。
赵祯就是心态差,所以崩溃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心着西北的战事。
这是他执政以来的第一次大战,若是赢了自然什么都好说,天下归心在无人置喙他帝王的能力。
可若是败了。
先不说大宋能否承担起失败的后果,西夏、北辽、高丽、大理、交趾……甚至连那些高原上的羌族都会跃跃欲试,借势来打劫一番。
就说赵祯自己……若是输了,朝中那些本就有微词的朝臣还能否信服他?这些臣公还会不会听命。
一旦败了,大宋不仅要承担眼中的损失,他这个皇帝也要被天下诟病为无能。
一个无能的皇帝,天下何人还会信服?
“西北那边有王臻坐镇,他稳重,应当无恙,还有秦为在旁辅助,陛下这个担忧有些没道理啊!”
吕夷简真的是不解,因为他做宰辅十年,早就身经百战宠辱不惊了,以他的性子,赢了自然要狂,输了也无所谓,大宋不会因为一场败仗就垮了。
可他不知道,人一旦焦虑起来,什么道理和劝慰就成了废话,此刻的赵祯听不进去这些,他只觉得心中有口难言之气不吐不快。
所以大家觉得这个陛下是不是这几日用脑过度秀逗了?
此刻若是秦为在这里,肯定会摇头苦笑说一句;看来史书诚不欺我,大宋的皇帝的确都是神经病。
以赵恒为例,当年的真宗虽不敢说励精图治,但也算是个兢兢业业好皇帝,澶渊之后他深知休养生息之重,减赋税,助农桑,拓商道,开傕场。
若没有这些年的修养,大宋绝没有今日的家底儿。
可真宗也就明智了十几年而已,晚年时候,他好像忽然换了个人,开始贪图享乐大肆铺张。
为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脸面,劳民伤财举行了泰山封禅,每年的祭祀和大典更是多不胜数。
如今轮到赵祯了。
这孩子心肠不坏,可就是太不抗压了,有点儿什么大事儿就让他夜不能寐。
这也是为何刘娥能压制赵祯十年,而让其不敢妄动。
仁义是仁义,可就是胆子太小了。
再有就是后面的英宗赵祯,那哥们儿就更离谱了。
赵祯年幼时曾被选入宫中抚养,后被赵祯送还给赵允让,几年后赵祯自知留后无望,又将赵祯重新接进宫中,一年后选立太子。
也许是童年时期的阴影太重,赵祯直接狂躁症外加深度抑郁症,以至于在位四年就凉了,可谓是最憋屈的皇帝。
宋神宗赵顼也就是赵顼的儿子,虽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可却挨不过老娘的强势,三十七岁就草草离世。
可以说老赵一家怕不是都有点大病。
“滚!”
殿内,卧房里赵祯暴喝一声。
一个茶杯飞了过来,吕夷简的身手不错,竟然避开了。
他是避开了,可站在他身后的范仲淹却倒了大霉。
呯!
才被提报升任次相的范仲淹中招了,酒杯落地,老范的嘴角也肿起了一块,他捂着嘴角,不敢相信的看着坐起来的赵祯。
庞籍心中一松,冲着御医说道:“赶紧给陛下看看!”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他退后了一步,此刻赵祯拿起了枕头,正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历代帝王朝臣子扔东西,这哪朝哪代有过?
可向来以仁厚着称的赵祯就这么干了……
吕夷简正准备劝阻,就听外面有人说道:“陛下,好消息,大捷了,西北大捷了……陛下,大捷啊!”
嗯?
赵祯抓着枕头愣住了,原本跳动的眉心也渐渐舒展,看得旁边的御医松了口长气,终于缓解了啊!
“什么大捷?”
许茂则进来说道:“陛下,西北大捷,李元昊大败……”
吕夷简等人已经傻眼了。
这是欢喜傻了,可赵祯却忙问道:“可知骗朕的下场?”
许茂则低着头没敢东,然后才说道:“陛下,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捷报,说是皇后宫中的内侍方才正经过宫门外,便听到了西北报捷的消息,这才赶忙让人来禀报给您。”
一般心眼小的人时常都是将信将疑,用秦为的经常说自己的额那句;这叫被迫害妄想症!
所以赵祯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不信……他觉得是这些人为了安慰自己编制出的谎言。
可这种愚蠢的谎言顷刻就会被揭穿。
所以他怒了,你们当朕是傻子吗?
“是皇后?”
他的眉头舒展,人也精神了不少,不过还是觉得头骨两边隐隐作痛。
皇后怎么能提前得知军报?
难道皇后预想干政?
这天下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刘娥了,绝不能!
这就是赵祯的想法,他从未想过郭皇后这么做的用意是否好心,反而直接便将她钉在了别有用心的阴谋论里。
“让她来。”
郭皇后进来,还未行礼,赵祯就焦急的问道:“妙龄,可是真的?”仟仟尛哾
郭皇后闺名妙龄,可自从进了宫后,这个名字就很少被人提及了,一般都是在夫妻恩爱时,或是恩爱后才会听赵祯喊上那么一声。
那不是恩爱,更像是调情。
所以赵祯喊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并未有半分柔情,反而多了几分冰冷。
郭皇后看到他的模样就暗叹一声,然后说道:“陛下,王臻率军于原州城外遭遇李元昊四万大军,秦为力主决战,于是大军在城外列阵。西夏人多次冲击,我军巍然不动。神威弩不断打击敌军,最后……原州城内的伏兵尽出,李元昊大败,斩首八千余……”
赵祯突然重重的坐在了床上,他这是如释重负了。
“朕……去前面,朕要听捷报。”
他脸上带着兴奋,哪还有半点刚才焦躁不安的模样,整个人精神的像是刚刚宠幸了后宫嫔妃一般。
头疼不是病,胆小才是病啊!
也不知如此胆小的赵祯,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出兵西夏的,许是西夏立国让他恼怒狠了吧。
宰辅们欢喜不胜,先前他们担心赵祯这病会留下病根儿,现在看来,赵祯就是胆小被吓得,以后多经历些事情,想必就能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