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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中,百尾赤鳞游动,一片火红中,有一白衣少年,踏波而来。这扮相,十足十就是坊间传奇中,那些奇人异士出场的画面。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白衣客,独赏寒谭雪。”随着对岸近在咫尺,陆哲更是很骚包的把柳宗元的江雪改了一下,作为自己的出场诗,念了出来。

随着陆哲念了几句诗,岸上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吸引过来了,再听到陆哲嘴里那首改版的江雪,众人顿时眼前一亮,细细品味之下,对于此诗纷纷生出佩服之感。

经典永流传的东西,无论在哪个时代,对于人心的打动都是一样的。柳宗元这首江雪,之所以成为后世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诗句,自然有他的不凡之处,其夸张盛大的比喻,就很符合唐人追求盛大气象的胃口,众人对于该诗的反应,自然比起之前陆哲抄的郑板桥那首的《咏雪》,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不过也是,宋人写词,就是因为唐人把诗都写尽了,所以才出现了对于词的推崇,连出了苏东坡的宋人都不敢说诗比盛唐,何况是清朝的郑板桥乎。

事实上,如此充满大气想象的诗句,偏偏只是一首五绝,这种小诗写大场面的手法,不仅让人觉得意犹未尽,余音绕梁,三日不觉。

“陆小郎君果然好才情,好巧思。此诗一出,天下咏雪之诗尽也。”陆哲刚一上岸,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身处人群中央的的崔元礼,随着他的一句话,包围着他人让出一条通道,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和陆哲,一脸地惊奇,没想到对于这首诗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

崔元礼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对于这首诗的肯定,二是挑动郑氏的人对于陆哲的不爽,让陆哲所代表的统军府倒向自己这边。作为崔家的子弟,哪怕前几日才来到陈州,刊江统军和陈州太守之间这隐秘的小矛盾,他也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从开始就知道薛奉义等人过来的目的,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他开口称赞,随着他的称赞,不少士子随声附和起来,恨不得把陆哲这首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此诗乃小郎君所做?”人群中央另一个就是郑太守之子郑德瑾,皱着眉问道。

刚刚郑太守命陆哲做咏雪诗的时候,他也在当场,此人做了一篇几乎是蒙童才做出来的诗句,自己还不屑地嘲笑过,没想到须臾之间,竟然吟诵出这么一首如此恢弘大气的好诗,如果这首诗随着这次观鱼会传出去,自家老爹的脸就丢尽了,对方只是一个未冠的少年,传出去的话,世人只会说郑太守才学不够,错把美玉当顽石。而那首颇为可笑的一片两片的咏雪诗,也会被众人认为是少年赤子之心。

“正是哲所做,郑公子有何赐教?”随着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路,陆哲也趁机进入人群之中,与崔元礼,禄东赞和郑德瑾一群人成掎角之势。

“可恶,此等小儿,心机如此深沉。”郑德瑾心中暗恨,统军府那位与自家大人(在唐朝,大人是指父亲的意思)的龃龉,他亦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对于薛奉义等人,他也是心中不爽,此刻陆哲如此表现,在他的眼里,就是处心积虑,故意打自家大人脸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同一个人竟然会作出如此大相径庭的诗作。他甚至觉得统军府和崔氏是商量的好的。哼,虽然你崔氏和统军府虽然势大,但是在这陈州城,偏是我郑氏说了算。郑德瑾心中想到,看着陆哲就更加不顺眼了。

但是郑德瑾完全没有想过,无论是他家大人对于陆哲的批评,还是自己小弟对于禄东赞的讽刺,才是引起眼下这一摊事情的原因。从小一帆风顺,自诩陈州第一才子的郑德瑾跟他老爹郑观鱼一样,成长环境使然,让他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错的都是这个世界。

那我就先整治了你这可恶的小儿再说,再来收拾那崔家之人和那胡狗。看着陆哲独自一人,那个白袍郎薛奉义并没有跟着走进来,郑德瑾打定了主意。

“陆小郎君如此才情,德瑾哪敢有何赐教,恰逢今日观鱼盛会,请问小郎君可有佳作问世?”郑德瑾开口问道,心想如果此小儿真的有诗作问世,自己这里一帮人,肯定能找出毛病,只要此诗有一点瑕疵或者不如刚刚所念的那首一样惊才绝艳,那么自己就可以质疑他那首千山鸟飞绝不是他所做。

“尚未作出。”陆哲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郑公子有何佳作,让哲拜读一番?”

“惺惺作态一番,结果竟无诗作出,刚刚那首诗真是汝所做?”郑德瑾的帮闲恰如其分地帮郑德瑾来了个助攻。

“正是,同样的咏雪诗,为何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汝那诗,莫不是抄来?”另外一个人也开始质疑。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陈州的士子纷纷对着陆哲输出,什么黄口小儿也谈作诗?什么此诗格局极大,非历经沧桑之辈做不出,甚至有的竟然说出了“欺世盗名之徒”的言论。

看着众人的议论纷纷,陆哲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文人相轻,他们对于那首改编版的江雪没办法作出恶评,但是对于陆哲,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

“今日乃观鱼盛会,哲自然不敢轻慢,所以慎之又慎,冥思苦想,自然不敢轻易下笔。”陆哲开口辩解道。

“什么慎之又慎,某分明看见汝在一边喝酒酣睡,还同一位妙龄女子勾勾搭搭,难道这也是阁下说的慎之又慎,冥思苦想”在场也有人看见木婉扬来找陆哲了,出言揭穿。

哈哈哈哈,众人皆哄笑起来,这等花边韵事,最是能引起众人的兴趣了。

“某也见到了,那妙龄女子正是方才踢了他一脚的那位,小郎君今日边塞诗虽然没有作出,倒是能作出一些其他的美事啊。”说话的是郑德瑾的头号帮闲,名曰钱东林的那位,此言一出,众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极是,极是,按照小郎君如此之说,某与众位友人倒是经常上那金线巷‘慎之又慎,冥思苦想’了。”金线巷是陈州的红灯区一条街,在场的士子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出来。

“嘉德兄莫浑说,陆小郎君自是风流,有美人加以青眼,德瑾佩服,此等本事,德瑾还请小郎君多多赐教了。”郑德瑾趁机开口道。自是引起了众人哄笑。

“哪里,哪里,关于作诗一道,吾等也该向这仙人子弟多多请教才是,刚刚德瑾兄一首《关山月》,某倒是惊为天人,不过小郎君文采风流,想必另有高见,某试吟诵之,还请小郎君赐教。”作为郑德瑾的头号小弟,替自家老大扬名的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果然,此话一出,郑德瑾的脸上笑意更浓。

“还请这位郎君试吟之。”听到竟然是关山月,陆哲心中大为高兴,原本还想着自己念一首什么诗呢,结果你好死不死作了一首关山月,这不就跟地方残血冲塔送一样吗?你等着我的。

“恭敬不如从命。”钱东林开始吟诵起来,竟然也是学着陆哲,迈一步念一句,讽刺之意甚浓。

月生西海上,气逐边风壮。

万里度关山,苍茫非一状。

汉兵开郡国,胡马窥亭障。

夜夜闻悲笳,征人起南望。

八步走完,钱东林回头看着陆哲。“陆小郎君,此关山月如何,还请陆小郎君见教。”

“倒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陆哲缓缓开口道。

“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郑太守年轻时便是陈州第一才子,郑公子此关山月,极尽边塞之情,某读之,仿佛见那关外之月,沙场肃杀之情。”

“极是,极是,此诗一出,边塞之诗尽矣。”

“某还想着今日夺魁,一见公子之诗,自惭无地,不若归去。”

……

在场的陈州士子,开始了疯狂的拍马屁模式,轰然叫好,仿佛此诗天上有地下无,俨然已经是今日头名了,郑德瑾脸上也是颇为自诩,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但是嘴角疯狂上扬。扭过头来问陆哲,“陆小郎君,此诗还能入眼否?”

“额……郑公子家学渊源,颇为不凡,哲不敢置评,方才听公子关山月有感,亦做一关山月,还请公子品评。”

狂妄!这是此时,在场所有人心中共有的念头,这首关山月瑰丽雄奇,一看就是提前做好的,就为此次观鱼会魁首来的,没想到此人不过一黄口小儿,竟然要即兴做一首关山月以敌之,简直是疯了。

此子乃狂士也,崔元礼在心中也暗叫不好,郑德瑾这首关山月未出,自己这方还有三道难题可以与之匹敌,没想到这个小儿如此狂妄,引得那钱东林念出那关山月,自己这方并无与之相匹敌的诗句,待会儿若是那郑家小子用此诗来炫耀,自己清河崔氏的名声,就要受损了。

在场的众人,只有杨弘毅和薛奉义看好陆哲,因为他们见过陆哲这幅模样,上次在统军府侃侃而谈,说出统军欲出兵址山时,这陆小郎君,也是这番带着嘲弄天下人的神情。

“即使如此,那德瑾就洗耳恭听小郎君佳作了。”郑德瑾也气得不轻,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恭敬不如从命。”陆哲看了钱东林一眼,亦是迈一步念一句,缓缓开口念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此诗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尤其是钱东林和郑德瑾,面若土色。原本有些喧闹的园子里骤然一静,不少人还摇头晃脑,沉浸于这首关山月中,特别是之前狠狠嘲讽陆哲的那帮人,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小儿,恁的可恶,顷刻之间,竟然能作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关山月,你这么搞,让我们怎么玩,大家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不少人都偷偷地把自己准备上呈的诗文都塞到袖子里,对着陆哲怒目而视。

“哈哈哈,有此一诗,小郎君可名动河南矣,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果是绝世好句,某吐蕃之人,亦三月不知肉味矣。”关山月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禄东赞,疯狂的叫好起来。

“此诗一出,今日观鱼会之魁首,非陆贤弟莫属。”崔元礼笑眯眯地说,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郑德瑾,脸上嘲弄之情溢于言表。

“陆小郎君果然所言不差,郑公子倒真是‘家学渊源’啊。”崔元礼刻意加重了家学渊源四个字,众人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刚刚这陆小郎君所说的家学渊源,竟然隐隐把郑太守也骂进去了,这句家学渊源的评价,正如方才郑太守简练直白的评价一般,听着尚可,实则恶毒到了极点。

“汝安敢如此辱我郑氏耶?”郑德瑾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看着陆哲。作为郑家分支,一直都是郑观鱼和他最为自诩之事,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儿如此揶揄,他已经暴怒当场,当时就忍不住,想要掌掴此可恶的小儿。

“郑公子还请自重。”比他更快地,乃是一白袍少年将军,薛奉义已经挡在了陆哲面前。

“这便气急败坏了么,今日以文会友,郑兄莫要失了风度,辱没郑氏之名。”崔元礼阴阳怪气地开口,言下尽是世家嫡系对于分支,满满地优越感。

“作诗好何用,汝等不要忘了,今日不仅要考作诗,亦有佛法辩难。”钱东林出言呵斥到。

“这位兄台还不知吧,前几日,陆小郎君与严法师坐而论道,还收了定明大师为徒。”薛奉义冷冷开口道。“连我等外州之人亦知,这位兄台这陈州之人竟然不知?”

此言一出,陈州士子皆惊。这还怎么比,作诗比不过,人家前几日跟辩难的裁判坐而论道,还把人家手下首席大和尚给收为徒弟,这就好像大家都是考生,你却把出题人考倒了,这还怎么玩?

刚刚说那个不若归去的士子,此时真的想要归去了。

“哼,说得再好,终究还要卢公等大贤评判过,方知高低。”匆匆丢下一句场面话之后,郑德瑾在一众帮闲的簇拥下,匆匆而去,周围的人也开始慢慢散去。

“元礼在此要提前恭喜陆小郎君了,不管今日结果如何,有此两诗,小郎君足以名动天下矣。”从名动河南到了名动天下,崔元礼也是不吝啬赞美。

“谢过崔兄,哲方才听闻这禄兄,出了三道难题,哲见猎心喜,亦想试着解开。”陆哲一言既出,刚刚散去的人又慢慢地回来了。

“哦?陆小郎君有此雅兴。”出言的是禄东赞,饶有兴味地看着陆哲。

“原本是没有的,哲在对岸饮酒观鱼,枕石酣睡,倒是自得其乐。只是——。”陆哲长袖一甩,直勾勾地看着禄东赞,一字一顿地说道。

“汝等在对岸太过喧哗,惊扰陆某清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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