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穆宗溥侯克功
而一旁的熊伯勋听这两位老前辈在重温旧情,当即翻手取出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庚金,好似当做了瓜果般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着。
在他刚踏上修行之时,眼前这两位卧虎域出身的大修士,当时早已是鼎鼎有名的元婴真君了,一个是白玉宗这等大宗老祖,一个臭名昭着的独臂老妖邪人。
当然坳山域出身的熊伯勋在炼气、筑基这等微末修为之时,只晓得周围宗门地界的金丹、元婴修士,没有关注其他大域的真君的名讳。
而直至他修行到了金丹期,那时方才有资格跟随自家长辈到外面涨涨眼界。
遥记得七八百年前,自家师尊柏素真君曾领着他去了白玉宗一趟,前去拜会穆宗溥这位好友。
而那时候,侯克功早已上了长老殿通缉名单,不好再滞留在卧虎域。
不过此人在临走之前,还派人前往白玉宗,送上了一封信简,还有一块黑不溜秋肉块。
当时熊伯勋刚到白玉宗一个时辰还不到,他还真切地记得穆宗溥看了信后,拿着那一团风干的肉块,脸色在短短的一两息间,从慈眉善目到面目狰狞,当着他们师徒两人的面怒气冲冲地传讯同宗的四位元婴师兄弟,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见状,柏素真君自然问询到底发生了何事,需不需要他搭一把手?
“穆前辈,老熊我的确是个粗人,这些年来试过的都知道。”熊伯勋咧嘴笑道。
“不是你这熊小子所想的那样子,柏素这般高洁雅士之辈,怎就收了你这个粗人!”穆宗溥怒道。
说着,他低下来头,又用槽牙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一听此话,柏素真君也只好带着熊伯勋前往他处。
“这能一样吗?你在那锥上涂了水月蛇毒,何其恶毒!”穆宗溥咬牙切齿地说道。
“浪费!好歹也是筑基修士血肉,竟这般丢了?不愧是大宗出身,要是换作老夫这等散修,怎么也得吃了,那可都是灵肉啊,哪容得半点浪费?”侯克功收回了手,开口笑道。
一听此话,侯克功笑道:“这可是好东西,要不是碰到你这个宗门弟子,我还舍不得用呢!当时没拿下你,真是亏本亏到家了!”
“俗不可耐!”穆宗溥颇为无奈地说道。
或者更为确切地说,这水月蛇毒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毒药,而是一种能暂时压制住人性观念束缚,放大个人心中情欲,更重要的是还带着壮阳的效果。
水月蛇乃是卧虎域中独有的一种妖蛇,绝大多数都只是堪比炼气修士的一阶修为,其毒液并不能见血封喉,但有着催人情欲的致幻奇效。
此话刚落,侯克功伸出右手来,讨要道:“老夫在离开卧虎域之时,可是差人把你腰子还回去了,老夫的右臂呢?”
只是中毒者若不能及时解毒,往往会在极乐之中,随着精关一泄,死状可谓是极其不雅。
而熊伯勋一边炼化已吞入腹中的庚金,融于自身灵躯,一边暗想道:“侯克功这家伙也实在是不当人子,剜了穆宗溥的腰子,还下了水月蛇毒,也不知道在荒山野岭之中,当时他是怎么挨过来的?”
不过穆宗溥却没有答应下来,只是告罪了一声,言明了自己要去击杀一个宵小之辈,慢待了他们师徒两人。
而见穆宗溥在翻旧账,侯克功却也不惯着他,冷笑道:“还记得如此清楚?当时老夫也不过是剜了你一颗腰子而已,你不也朝我扔了一张锐金符宝,断了我一臂?”
“当时老夫又没拿走你那一条胳膊,应早已被山中野兽吃了吧,现在你又没缺胳膊少腿,要来作甚?”穆宗溥冷声说
道。
忽然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了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穆宗溥,又看了下侯克功,见其轻点了下头,便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闻言,熊伯勋忍不住大笑了一声,连忙以咳嗽掩饰,拿着那满是压印的庚金,叹道:“这东西忒硬,差点就被呛到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这水月蛇几乎被修士捕抓殆尽,野外难觅踪迹。
一听此话,穆宗溥意味深沉地看了对方。
言及于此,他轻摇下头:“不过你们现在所做的,不正是在断老夫双臂吗?”
如此过了三五息后,他缓声问道:“你确定要为那些低阶散修出头?”
闻言,侯克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肃色说道:“如今卧虎域仅有我们两位大修士,以往你我之间意见难以达成一致,不过今日不同往日,宗溥你说呢?”
此话一落,穆宗溥眉头紧皱,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方才开口说道:“你我各退一步,如何?你当那散修盟解散了,我便召集各宗元婴,从此优待所有的散修。”
“然后等老夫一死,尔等旧态复燃,一如既往剥削散修,敲骨吸髓,恨不得夺取他们手中的最后一颗灵石,让其修为永远停留在炼气期,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侯克功缓声说道。
一听此话,穆宗溥笑道:“克功,此事连长老殿都不管,你又何必为这些人强出头呢?”
“长老殿向来和宗门是站在一起的。”侯克功深深地叹了一声。
“所以你又何必呢?我等可放宽散修突破筑基的渠道,在你所创立的散修盟之前,我们卧虎域那些四灵根资质的散修,若是能安安分分、勤勤恳恳当个灵植夫,略约一甲子时间,所得的灵石差不多能支持到他们修行到炼气后期,可是如此?”穆宗溥问道。
“没错!不过就算是尔等宗门修士,培养弟子也是从十二岁开始,你又如何不知绝大多数散修往往机缘巧合才走上这一条长生路,那时候他们的年纪往往都已是二三十岁了,若是再耗费一甲子年月,已是耄耋之年,在此年纪渡劫突破筑基,不亚于自寻死路,往往数百上千人当中,方才有一两人侥幸成功。”侯克功沉声说道。
闻言,穆宗溥轻点了下头,卧虎域散修的修行环境本就是如此,筑基的门槛被宗门人为地拔高,进而限制散修金丹与元婴的出现。
至于长老殿的百年一次的考核,对于各宗治下的散修群体当中,须得有多少新晋金丹修士,他们自有办法将其应付过去。
见状,侯克功沉声说道:“你若是想让老夫将散修盟解散,那也不是不可以!散修资质四灵根,年岁以二十五岁为基,尔等得把筑基门槛降至五十五岁。”
一听此话,穆宗溥冷笑了一声:“纵然是三灵根资质的修士,从炼气期到筑基期所需的法力,也得不眠不休花上二十年时间去炼化灵气,你想要让那些四灵根散修,在三十年内就触及筑基门槛,如此当真可能吗?”
若是从十二岁算起,到六十岁之前,共有四十八年时间。
而若是日夜对半分,再加上刮风下雨、三灾六病等其他缠身杂事,修士所能用的时间差不多在二十年左右。
“你也说了那仅仅是个人炼化灵气,所积攒的法力而已!”侯克功缓声说道。
修行界中的辅助修行之物并不少,诸如灵山福地、阵法、符箓、丹药等等手段,只不过散修难以接触到。
“此事就算其他各宗元婴道友同意,老夫也不会同意!”穆宗溥极为坚决地说道。
若是在如此宽松的环境下,几乎每一个修行都能突破筑基期,那卧虎域可承受不住。
到了那时候,在大势之下,卧虎域修行界只
有两个选择,要不就自我内耗,以战争手段消减修士数量,要不然就侵袭附近的修行大域,掠夺更多的修行资源。
“除了老夫所创的散修盟,你看看其他地方所谓的新晋散修金丹,哪一个不是你们宗门修士冒充的?可惜这些年来在长老会上,老夫向金姆与无相两位老祖状告了多少次了,每一次的处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若是长老殿满足不了我的诉求,那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侯克功缓声说道。
一听此话,穆宗溥沉声说道:“克功,此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我如今刚投入玄鸿老祖麾下,便自相残杀起来,说出去可不好听。”
“什么叫闹大了不好?自古以来,尔等宗门无止境地剥削着散修,你可知老夫年轻之时为了省下一两枚灵石,连其他同族修士的尸身也舍不得丢,将其当做口粮!你们呢,区区一个宗门内门筑基弟子,一出手便是价值不菲的符宝,如此就公平吗?”侯克功缓声说道。
言及于此,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玄鸿老祖乃是散修出身,又曾当过灵衍宗元婴老祖,他应该最是了解宗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还有绝大多数散修的处境。”
“可自古以来宗门与散修便是如此,绝对的公平也意味着绝对的不公平!你我卧虎域之事,金姆与无相两位老祖不会管,玄鸿老祖亦不会!在他们眼中,只要能保证金丹、元婴修士代代传承不绝,那出身是宗门也好,散修也罢,那都无所谓的啊!”穆宗溥沉声说道。
“那连相对的公平,都做不到吗?尔等宗门弟子有灵山福地,又有阵法、符箓、丹药等诸般手段,十余年时间就能从炼气期修行到筑基期,散修却永无天日。”侯克功轻叹了一声。
言及于此,他沉声说道:“老夫如今已是两千三百四十有余,时日实在不多了,你们各宗修士现在不就是在等着我老死吗?这些年,你们这些人已不断地利诱盟中新晋元婴,还有那些金丹小辈,老夫要是一死,尔等必会出手,携风雷之势打压整个散修盟,可预见终将会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闻言,穆宗溥缓声说道:“克功,你也不必故意误导我了。外界的压迫只会让你们散修盟更加凝聚,唯有以怀柔之策,暗中切断了尔等各方的联系,而后再一一分化攻破。实话与你说了,这是我等各宗早已定下了战略,这一点现在正在施行,你一个人也只有一颗脑袋两只手,分身乏术,挡不住的!而等你死后,我等会清扫整个卧虎域,将你一切存在过的痕迹抹去,不留下半个文字。散修就该老老实实地作为宗门的奠基石,你说呢?”
言及于此,他轻摇了下头:“世间修士连灵根也优劣不一,即便你贯彻了你的思想,营造出一个大同之世,可到最后也必将瓦解,这一点你不会看不到吧?”
一听此话,侯克功仰首望着天,流露出迷惘之色:“老夫一生恶行甚多,可终究不如尔等发自人心人性之恶。我知道,我也都明白,纵然我抹去了尔等各宗,能暂时为卧虎域芸芸散修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所有的修士都从相同的出发,可各人依旧灵根有别,此天定也!”
“天生如此,你何必呢?”穆宗溥劝道。
“就算长老殿不加以干预,可天灵根、异灵根等修士的修行速度,天生就比那些低资质之辈要快。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必定以更快的速度崛起,集中更多的修行资源,形成新的压迫阶级。老夫以为这世间本就不该有宗门、家族、散修之分,修行界应是一种风雷相薄之态,彼此之间相互推动,而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应是在激荡之中,促进生命的成长还有文明的进步。若能以此推之,有朝一日各族修士彼此之间能放下心中戒备,坐在一起,那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侯克功望着天抬起手来,好似要抓住什么一样。
“侯道友,这般愿景是决然不可能实现,莫做那白日梦了。”熊伯勋缓声说道。
言及于此,他眼眸微沉,冷声说道:“不想你都活到这般岁数了,还如此天真,实在是让晚辈颇为意外啊!生命的本能就是私自的,以之而形成的世界,亦是如此,我等所能做的,就是在浊世之中,竭力汲取养分,不断地成长,超过其他修士,让自身成为参天之木,方可沐浴在阳光之下,至于深扎在地的庞大根系,哪一个不缠着累累白骨?”
“世道虽是这般,可细思之下终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是吗?”侯克功缓声说道。
言及于此,他闭上了眼,露出痛苦之色:“为此老夫琢磨了千余年,却实在是看不到有什么出路!”
“侯道友,你若想要践行自己,须保住有用之身,得学会妥协啊!”穆宗溥唤道。
言语之间,他伸手指了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