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沈书仪万万没想到的是,姜靖宇闻言之后虽确实站起了身,低眸望向她的目光却除了惊魂未定之外,还布满了横眉冷对的尖锐讥讽。
“本世子该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庶女来教,你以为本世子没瞧见方才你在陛下面前是如何嫌弃推诿这桩婚事的吗?”
沈书仪确实从一开始就没将姜靖宇放在眼里,否则当时也不会下意识便当着众人的面显露出真实想法,因而出言前也确实有几分心虚。
但她仍旧没想到姜靖宇对她的态度会这般恶劣,甚至直戳她的肺管子,嘲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她被气得面色发白,正欲反驳之时,姜靖宇又冷笑一声,凝声道:“不过你放心,你越是瞧不上本世子,本世子就越要早日娶你进门。你该祈祷妙如无事,否则侯府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音一落,也不等沈书仪作何反应,姜靖宇就直接甩袖离开了。
未来的夫君放下这等话语意味着什么……
沈书仪死死攥着掌心,无力回天的绝望之感几乎是翻涌直上。
直到此时她才真切地生出几分悔恨之感。
陆霖早逝又如何,成了寡妇又能如何,陆君则如今成了新科状元,又如此受皇帝器重,可谓前途大好。
有这样一位小叔子,不知要比嫁入此时显然已经是摇摇欲坠的万宁侯府强多少倍。
好在……她还有对裴珣的恩情。
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沈书仪惘然间抬起眼帘,竟正好瞧见不远处裴珣的身影。
然而她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男人此时走向的,分明是另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沈泱泱……
女子显然正好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虽来不及捕捉到她的眼神,但沈书仪就是觉得她当成定然成了对方眼中的笑话。
她心底顿时浮上万般近乎麻木的挫败之感,甚至以为对方定会前来嘲讽一番。
然而女子转过身之后就径直朝着殿门口走去,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一眼都未曾。
……
事实上泱泱此时确实已经无需再关注沈书仪如何了。
早在姜妙如被带走之时,侯府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原剧情中侯府中落就是陆君则查出是姜妙如害死原主数月以后的事,如今牵涉进姚若芙这桩命案,再加上陆君则的有心推动,且不说姜妙如的命能保多久,就算姜靖宇没背负人命,身上牵扯的官司应该也不少。
万宁侯更不必说,原剧情中也都有提及。
而今婚约已定,沈书仪嫁给姜靖宇,自然也就不得不与其共患难。
原主真正的不幸或许来源于沈栩,但悲剧的开始终究还是因沈书仪一手推动的这桩替嫁婚事而起。
而今沈书仪也落入另一个深渊,确实印证了陆君则的那句“善恶终有报”。
不过虽然这几人的结局已定,世界修复度却仅仅只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泱泱并不认为裴珣一人能占得上剩下的这百分之二十。
看来于原主心中,还有别的心愿未了。
思及此时,她已然从徽和殿中走出,准备穿过殿前蜿蜒的雕绘曲廊前往宫门。
候在大殿门口的宫女们见到她的瞬间便都不约而同呼吸一紧,最终还是进宫时引她来的那名宫女红着脸率先迎上前来准备再次领她离宫,未料想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忽然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陆夫人请留步。”
泱泱循声回头,就看到了正朝她走近的裴珣。
她抿了抿唇,嗓音轻软语气却难掩疏离。
“王爷有何事?”
裴珣却并没有回答,转而看向一旁紧低着头的宫女,吩咐:“你退下吧,本王与陆夫人是旧相识,自会领她出宫。”
王爷的命令宫女自然不敢反驳,只小心翼翼看了眼泱泱,见她面上并无不悦,便应声道:“是。”
泱泱还是很清楚经过今晚这一遭,依照裴珣对裴席钰的忌惮,对方自然不会在宫里对她做什么,因而宫女退下之后,她只是轻蹙了蹙柳眉,便轻抬莲步迈上了此时空无一人的曲廊。
“泱泱今晚实在有些累了,王爷若有什么话想说,不如直言。”
裴珣注视着她的背影片刻,方才大步跟上去。
“难怪你那日会那般决绝地拒绝本王,原来已经识得了陛下。”
泱泱步伐一顿,转身看向他。
“今晚之前我并不知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就是陛下,所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与陛下毫无关联。
倒是王爷,你的心悦之人应当是我那位大姐姐才对,你不想办法宽慰于她,反而来纠缠我,泱泱实在不明白这是何意。”
裴珣眸色一黯,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称。
“我都已经派人查清楚了,确实是我受人蒙蔽,害你嫁给了陆霖,是我欠你的。泱泱,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能原谅我。”
男人显然已经彻底放下了原本身为当朝晋王的高傲姿态,言语之中竟还隐隐含着几分乞求之意。
泱泱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启唇:“王爷,或许是上次在普禅寺时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与王爷是注定无缘的,对你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要求。”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声,又继续道:“若王爷当真要弥补,便莫要再纠缠不休,泱泱终归是妇人,王爷此番作态,实在落人口实。”
裴珣听得眼底一片沉黑,几近哑然。
“你就这般厌恶我?”
泱泱沉默不语,却与默认无异。
裴珣唇角溢出一丝带着隐怒和不甘的苦笑。
若是旁人如此几次三番地抗拒,他会如何做?偏偏拿眼前这生得格外柔弱的女子毫无办法。
“那我的那位皇兄呢?他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便是他唯一的心悦之人,又那般为你撑腰,你可是对他有意?”
泱泱浓睫轻颤了颤,却是忽而转过了身往前走去。
“我对谁有意,都与王爷您无关。”
裴珣呵笑一声,望着她的背影哑声一字一句道:“泱泱,你不懂,他就是这世间最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么可能当真对一女子动真情。或许他今日对你施了几分恩,但终有一日他还是会弃你如敝屐。”
泱泱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王爷不觉得这番话用来形容你自己最为合适么?就如同你待大姐姐那般。”
裴珣面色僵了僵。
“这不一样。”
说罢他便抬步想要追上前再好好解释一番。
然而他才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忽然瞧见不远处几道直直朝着他们走来的熟悉身影。
他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面色沉至谷底。
来人仿佛根本没瞧见他,径直走到前方女子的身前便极其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奴才周士良见过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