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们看到眼前挂在衣架上的衣裳后,她们才恍惚发现,原来灰色布料不单只能拿来做成男款,就是做成女款的衣裳,也能如此好看,令人眼前一亮。
周围的织工们都在猜测这样的衣裳是城里那座布庄做出来的,小原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方才顾掌柜说了,是不是以为布庄没了她们不行,而现在,她忽然让杜掌事把这些衣裳搬过来,难道……
这些衣裳极有可能是顾掌柜去外边儿找织工做的。
顾悠悠见众人欣赏得差不多了,抬手拍了拍,清脆的掌声很快把织工们游离的思绪都聚集到她身上。
“你们是不是都在好奇,这些衣裳是哪个布庄做出来的?”她笑着问道。
众人心中对此的确十分好奇,却并不敢随便接顾悠悠的话茬,只谨慎地点了点头。
顾悠悠慢慢朝庄内正中央的那几个人形架子走过去,指尖轻轻抚摸着灰色女裙胸口出的纹路,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布庄内的每一个人听见:
“这些啊,都是平日里做惯了针线活儿的婶子们做的,对她们来说,这种水平不过普通,可对你们来说——”
顾悠悠话音一顿,抬眸扫了一圈庄内神色各异的织工们:“你们中间有几人,能有自信做出婶子们这样的衣裳来?”
她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蔑视,众人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得不承认,顾掌柜说的的确是事实。
她们中间总共也就十几名上等织工,就连那些上等织工都不敢百分百有把握自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衣裳,更别提她们这些普通织工了。
没想到,顾掌柜的竟然真能找到手艺活儿这样好的织工,甚至她找的人还不是正经织工,只是那些她们从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平时在家里只会缝缝补补的妇人婶子。
这让她们瞬间受到了极重的打击。
吴老板在前几年刚接手这布庄时,布庄并不是没有过盛景,那会儿布庄里的每个人都抱着满腔热情,每天有用不完的斗志,制衣是她们最钟爱的工作。
可是随着吴老板越来越少来布庄巡查,对布庄也越来越不顺心,织工们便开始钻起了空子,干活儿不再像从前那样积极,每一道步骤做完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检查一下是不是有那个地方有了瑕疵。
有一个人开始这么做,便开始有第二个人,第四个人,慢慢的,许多织工们做活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对待自己做出来的衣裳也渐渐没有了责任心。
反正她们每月也都拿一样的工资,做得好还是不好,都不会有改变,那她们何必再吃力不讨好地去认真努力做活儿呢?
况且,就算她们干活慢,偶尔会有的地方出了瑕疵,也未曾被客人找上门来投诉过,因此她们便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工作上懈怠了起来。
甚至,有的织工还开始觉得,自己做的衣裳是极好的,她们为布庄做了这么多精致漂亮衣裳,可除了她们本来就应该拿到手的月钱之外,她们并没有任何好处,所有的好处都被布庄占去了。
如果没有她们,布庄就不会有今天。
然而,现在新来的掌柜告诉她们,她随便找的婶子们做的衣裳都能比她们强一百倍,几乎是一瞬间,她们之前对自己在这布庄的价值深信不疑的态度产生了动摇。
新掌柜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警醒她们,别太自以为是自视甚高了,布庄刚不是离了她们就开不下去,甚至,还能收获更高的利益。
布庄离了她们或许能有更好的未来,而她们离了布庄……
织工们心里瞬间慌乱呢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她们才终于重新意识到,她们这两年来一直嫌弃着的固定月钱,对比下别的布庄的待遇,却是有些极大的差别,那些知道她们能在这布庄里干活儿的女人们有多么羡慕她们!
如果顾悠悠没有给这群织工们看婶子们做的衣裳,那今天很可能会有一些激进的织工们会选择离开布庄,反正她们离了布庄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以她们在布庄干过几年的资历,足够让她们成功进入别的布庄了。
可偏偏顾悠悠让杜掌事将婶子们做的衣裳摆在了她们面前,给了她们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她们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手活儿引以为傲,然而这份骄傲自得在看到这些衣裳时就瞬间土崩瓦解了。
她们连那些普普通通的妇人的手艺都比不过,这样的她们,离了布庄之后,真的能够获得比在这里还要好的待遇吗?
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们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织工们情绪的强烈波动,以及开始对自己的手活儿产生怀疑,这样的现象正中顾悠悠意。
她要的就是这些织工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自知之明。
小原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姐妹们恍惚又懊悔的神色,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
“掌柜的,你别是在骗我们吧?手活儿这样好的妇人,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别说我们,就是那些要做衣裳的,如果真的有这样好手活儿的人,不至于会半点名气也无,可这种针脚,我相信在场的姐妹们都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说着在庄内环视了一圈。
小原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些织工们在对上小原信誓旦旦的目光时,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对啊!她们怎么那么快就又中了新掌柜的计?!
她们的手活儿在进这布庄的那一天起都是经过肯定的,自然不至于烂到跟那些普通婶子们的手艺都比不了。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些衣裳是顾掌柜专门去找一些手活儿高的织工们做衣裳,做好只够便拿这些上品衣裳来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一些织工们对顾悠悠的观感瞬间又刷刷刷地往下掉了好几层。
新来的掌柜可真是有心计!为了让她们听话服从安排,竟然处心积虑地自导自演了这一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