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郡,荥阳。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过太久,战争的阴霾,再一次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韩信曹参带领五万军队,以及刚组建的郎中骑兵渡河北上的第二日,站在荥阳城头,可以看到东方烟尘四起,地面上隐约传来一连串细碎的震动。
军粮辎重已足的楚军,从彭城浩浩荡荡而来。
楚字战旗飘扬,军阵无边无沿。
刘盈站在城垛之上,踮着脚尖用望远镜望去,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头皮有些发麻。
之前送别韩信的时候,他跟在刘邦身后一同到场,所以对于五万步兵是一种怎样的规模,是深有体会的。
此刻,出现在荥阳城数里之外的楚军,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之众!
而这,其实只是楚军步兵,更加精锐的骑兵,此刻分布在战场侧翼,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荥阳城东的主战场之上。
刘盈身侧,眉头紧锁的刘邦,勐地拽着刘盈的衣领直接向城下快步走去:“趁着楚军没有合围荥阳,你现在就走!”
按照刘邦的预计,荥阳城将作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这个乱石穿空,箭如雨下的战场上,他一个游侠出身,武艺颇为不俗的成年人,都不能确保无虞,就不要说分不出心来确保刘盈的安全了。
刘邦用力拖着刘盈向城头下走去的时候,转而看向跟在身后的虫达:“你带领五百甲士,将他安全送到雒阳去……”
嗯,虫达是半月之前才从九江国返回的关中。
在他带回来的消息中,随何已经成功说服英布投入了汉军的阵营之中,此时九江国正在征集粮草,操练军队,准备在关键时刻,从身后爆了项羽的菊花……
刘盈对此不予评论,他现在拼命的反手抓着衣领,力图在没有被楚军杀死之前,不被刘邦活活勒死!
父爱如山崩地裂这句话,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在刘盈逐渐呼吸急促的时候,还是路过的张良,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把抓住刘邦拖着刘盈拼命向前的手,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在刘盈捂着脖子,控诉的眼神中,刘邦满脸无所谓的摇摇头:“放心吧,乃公自有分寸!”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刘盈大口喘气,疯狂翻着白眼。 张良稍稍笑了两声,看向刘盈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地方,确实不太适合你在这里过多停留,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 刘盈其实也有这种想法,别看他相比在沛县老家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但在这种真刀真枪,冷兵器互相厮杀的战场上,他完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反正在楚军退兵,回到彭城修养声息的这段时间内,他通过重新硬化过的驰道,将在汉中和关中准备的战略资源,源源不断的运到了荥阳。 别的不说,就说是用于强弩发射的弩箭,荥阳城中的武库中,存放了足足两百多万支! 对面的楚军哪怕再有十万人,也足够把他们全部射成刺猬了! 至于瓮城、牛马墙等防御性的工事,更是应有尽有。 如今,整座荥阳城宛如一只趴在地上,择人而噬的勐兽,就静静等着楚军送上门来了! 荥阳西门,虫达在保着刘盈从此离开不久之后,在城东的郊外,楚军士兵匆忙安营扎寨的地方,一支人数在百人左右的马队,向荥阳城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身穿湖蓝色猎装,头戴金冠,腰佩长刀,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他腰间悬挂的长刀,正是汉军的环首刀式样,只是剑鞘上用铭文镂刻了两个字,百炼。 这,正是为汉军之中,千石以上的军官配发的优质长刀。 项羽手中这口环首刀,是在彭城之战中获得的战利品,优中优选,锋锐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这一时期的任何名剑。 他这次脱阵而出,主要是为了刺探汉军在荥阳城的布防,以及顺手打打猎,排解一下长距离行军的寂寞。 楚军在行军的时候,一直有携带美姬美酒的传统,此次项羽此来,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虽然将虞姬和其他十几个嫔妃都带在了身边,然而一路之上,却很少留宿在她们帐中。 其实自从有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虞姬以后,项羽就做了喜新厌旧的渣男,对于之前的旧爱弃若敝履。 此次将她们一同带着行军,主要是担心在他离开彭城之后,再有被人偷家的事情发生。 万一…… 不是所有人,都如当日的刘邦那样,对于美酒的热爱,远远大于美人。 这十几顶帽子一旦戴上,可摘都摘不下来了! 至于虞姬,虽然每每想起对方妩媚的脸颊,诱人的曲线,都令项羽血脉偾张,难以自制。 但当对方真的承欢胯下,婉转啼鸣的时候,项羽心中还是莫名的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样子。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虞姬匍匐在对方身下,媚眼如丝,轻咬嘴唇的神情。 猜忌导致的暴怒,使得攻速大幅提升的时刻,必然导致进入cd期的时间变快。 一来二去之下,当注视着对方意犹未尽,带着几分哀怨的神情时,项羽就愈发觉得还是饮酒作乐,纵马田猎来的有趣。 在通向荥阳城的道路上,因为纵马疾驰,而在道旁的农田中,惊起了几只四处乱奔的兔子。 项羽顿时从马背上摘下猎弓,紧追不舍。 乌骓四蹄翻飞之间,他和野兔的距离越来越近。 于是。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飒然而起的破空之声中,那只左突右奔,最终也没有逃脱的兔子,直接被钉在了大地之上。 “大王威武!” 随行的楚军骑兵爆发出阵阵欢呼。 要知道,这时候没有马镫,即便是惯于骑射的草原骑兵,大部分也无法做到在疾驰如飞的马背上,双手松开缰绳,使用弓箭精准命中目标。 能如同项羽这般的草原骑兵,从来都是万中无一。 他们在这个年代里,被称为射凋者,而在后来蒙古人崛起的时候,被称为哲别。 而这时候的骑射,如果要想有准头,只能是放慢马速,然后再从容瞄准。 所以,在后来的汉匈之战中,才会有身穿铠甲,手持长戟的冲击骑兵,暴打且驰且射的游牧弓骑兵的一幕。 众人的欢呼声中,项羽心中块垒尽去,他有意再露一手,于是并没有让人去将猎物取回,而是将弓箭重新放回箭囊,拨转马头而回。 快马疾驰中,项羽忽的一个镫里藏身,仅凭借一条腿的力量悬挂在乌骓之上,手臂向下急探,将在血泊之中挣扎的兔子抓在手中。 顷刻间,楚军骑兵短暂的愣神过后,越发声嘶力竭的欢呼了起来。 这,就是项羽不同于刘邦的个人魅力。 项羽拎着兔耳朵,眼神阴冷,如同注视着他自认为的一生之敌那样。 此次楚军粮饷充足,兵甲具备,必然能打下荥阳,手刃这个带给他耻辱的男人,以及对方那个让他雄风大丧的姘头! 只是片刻之后,出现在荥阳城下一箭之地开外的项羽,之前的信心满满,化成了满腔愤满。 不当人子! 此刻的荥阳城,相比于项羽当日离开,护城壕加宽加深了一倍,而且在夏季的暴雨过后,这里特意养了一池子的死水。 在刘盈的特意吩咐下,城中的很多生活垃圾都倒在了水中。 味道刺鼻,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哪怕是不知道什么是细菌感染的项羽,心中也同样明白,只要是有伤兵掉进这种满是污秽的水里,只怕也活不长了! 至于荥阳城门的那一个,如同乌龟一样圆圆的瓮城,其实并没有怎么出乎于项羽的意料之外。 项氏一族乃是累世将门,虽然项羽没有学习几天兵法,但瓮城这种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不了,攻城的时候,不去攻打城门不就好了…… 眼前的荥阳城,最令项羽感到心惊的,则是沿着城墙上方,修建的几层木制棚子。 规格制式很是统一,层层叠叠,颇有几分粗犷的美感。 而且整整齐齐,让有着强迫症的人,心中感到很是舒服。 项羽虽然不知道这叫做什么东西,但作为一个从军多年,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的用处。 箭楼。 搭建在城头之上的这些木棚,和箭楼的作用一样,都是在敌军进攻的时候,用来安置弓箭手的防御工事。 多层次所形成的的交叉射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攻击敌人。 项羽在原地兜住马头,想要仔细看清远处的城防,只是他的目光注视在城墙之上的时候,忽略了对于地面之上的关注。 在乌骓马站立的地方,似乎凌乱的散落着许多白色的小石子。 而在被高大的城墙遮蔽住的城内,一排投石机正在慢慢的调整着配重和角度。 “一百六十米,发射!” 随着指挥投石机的工师的一声令下,身材高大的士兵抡起大锤,用力击打在投石机底座横枝上,那横枝向下一拐,固定木箱的铁链瞬间松开。 呼! 巨石腾空而起,项羽目瞪口呆。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