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晏桉出了侯府,向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刚出侯府,他就赫然发现往日寂静的闻都变得严守,时时传来巡城司巡查的脚步声。
晏桉面色严肃:“……”看来要调整一下他的计划,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小心避着不与巡城司的人撞在一起,来到了国公府。
裴砚书的卧房燃着烛火,晏桉到来就见到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案桌上冒着白气的药犯难。
白气寥寥,烛火跳跃。那照亮的地方并不大,他隐于火光之下,有一种雾里看花,花非花,雾非雾的美。
晏桉走向前,将药端起,还有些灼烫,想来刚送来没多久。
用勺子盛起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他的唇边。
他静静看着晏桉的手,视线从握着汤勺的手一路而上,定格在了晏桉的脸上。
“看什么,不过几日没见,便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喝药。”
“梁晏桉……”
“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晏桉轻轻放下碗,解下肩上的披帔给他披上。
“料峭春风,莫要着凉。”
他披着发,脸色有些苍白,可看得出那毒让他受了不小的罪。
刚给他披上,他就着这个姿势靠进了晏桉的怀里。
晏桉抱着人,问:“大夫怎么说,毒都解了?”
“嗯……”
“是何人所为?”
“二殿下。”
“我会让他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不用。我已接到消息,去津州的人后日便会带着人抵达闻都。等到天牢那边审出证据,谋杀大臣,私自豢养兵马,意图谋反……他不可能再翻身。”
“让你受苦了。”
裴砚书没再说话,鼻尖全是熟悉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不由自主便放松了神经,蓦地就感觉到了困倦。
看着怀中卸下防备睡着的人,晏桉笑了笑,将人抱到榻上。
次日,裴砚书醒来时,晏桉早已离开。
若非身上还披着晏桉的披帔,裴砚书都以为是自己恍惚之间做的一场梦。
晏桉回到侯府,就让今小六将魅带了过来。
“主子。”
“我要见二皇子的门客。明日午时前安排好。”
“是。”
让晏桉没想的是,天刚黑时,魅就回来复命,说已经将人请到第一楼的雅间,问他的意见。
正在葛优躺的晏桉坐起了身,看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魅,越发满意。
“备车。”
“已经准备好了。”
晏桉唇角的笑意渐深:“你知道我要过去?”
“魅不知,但魅会时刻为主子准备着。”
“怎么做的?”
这般问着,晏桉随意扯了根发带咬在唇边,双手撩起头发。
“魅绑了他的儿子,将他儿子的鞋送到了二皇子府。”
第一楼。
刘鸣选坐立难安,神色着急。
他急迫地想要知道儿子的情况如何,望眼欲穿,却迟迟等不到人。
眼见外面天越来越黑,他直接坐不住了,在雅间内来回踱步。
晏桉推开门时,他愣了一瞬,随即就大步走到晏桉跟前。
“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有何贵干,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事,公子尽管吩咐,只求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儿。”
他是真的着急,连场面话都不说了,直入主题。
晏桉很高兴,他也不喜欢跟人废话。
走进雅间,魅就将门关上,站在门前守着。
次日,天牢传来消息,说夜里有人意图杀人灭口,被天牢的狱卒发现。
正欲将人擒获时,那些人知晓逃脱无望,直接自杀身亡。
二皇子府,赫连寒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阴沉。
天牢的人对他而言是个潜在的威胁,当初选定他们进入国公府,虽然掌控有他们的软肋,不过他到底不放心。
赫连寒怕那些人经不住天牢的审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以至于让他急迫地想将人除之而后快。
他隐隐感觉到了危险,那种大刀悬在脖子上,即将落下的感觉太过让人恐惧。
他迫切地想要摆脱,想要解决掉这一切,却又发现阻挡自己步伐的不是石头,是两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来人,让刘鸣选他们过来。”
门外的护卫应声而去。
很快,门客们纷纷到来,他们一同进了暗室。
“如今情况紧急,诸位可有破局的法子?”
众人议论纷纷,说出的点子都算不上好,全是顾头不顾尾,异想天开。
赫连寒神色不太好,被他们吵得头疼。
“都退下,刘鸣选留下。”
刘鸣选是最早一批跟着他的人,知道他底细最多的人,赫连寒一般都比较倚重他。
“你有什么看法?”
“回殿下,在下以为不若破而后立。谋杀国公府的人如今大多在天牢,就算他们熬得住酷刑,大殿下与五殿下多的是法子让他们签字画押。结果已经注定,真假并不重要。”
“且张将军已经落入国公府的手中……”
“在下的意思是,殿下不若离开闻都,去往津州。津州地理位置奇特,易守难攻。殿下可直接占领津州……”
赫连寒目光一顿,看向刘鸣选:“谋反可是大罪。”一旦这么做了,等待他的将会是大军的讨伐。
“殿下,当断则断。若是留在闻都,一旦张将军入了闻都,结果未必能比这个好。五殿下虎视眈眈,殿下身家性命如何保全。”
刘鸣选这话是相当直白与大胆。
“你先退下,容本殿想想。”
三日后,金銮殿。
皇帝高做龙椅,众臣齐声高喊:“吾皇万岁。”
随着皇帝‘平身’的话音落下,重头戏也拉开了帷幕。
廷尉出列,双手呈上供词。
“启禀陛下,国公府纵毒,大殿下与五殿下同臣日夜审问,不负陛下期望,今有回望……”
皇帝看完供词,面色不变,只是平淡地问:“康王人呢?”
站在一旁的太监急忙上前,小声回答:“陛下,二殿下三日前便上书,言身体抱恙,没有来上早朝。”
小太监刚站回自己的位置,陈国公便急忙出列,直接跪了下去。
“陛下,臣控告康王殿下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谋杀重臣,嫁祸他人……”
“陈国公,说这话,你可有证据?”
“回陛下,张将军就在殿外,陛下一问便知。”
皇帝给了旁边的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急忙高声喊道:“宣张将军觐见——”
“臣参见陛下。”
“陈国公说,康王在津州豢养私兵,意图谋反,此事你可知晓?”
“回陛下,臣不知。”
此话一出,大殿落针可闻。
不少大臣的目光隐晦地落到陈国公与张将军身上。
“臣能力平庸,陛下却委以重任,夙兴夜寐,不敢辜负陛下所期。”
“一月前,臣在津州处理要事,陈国公派人不由分说派人将臣捆绑,强迫臣回到闻都,并要求臣以莫须有罪名加害二殿下,臣不从,他们便以性命要挟。”
“臣忍气吞声,终得见天颜。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淡淡看向陈国公:“国公……”
陈国公急忙一磕头,回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君罔上。张将军为朝廷命官,却私下在津州为康王殿下操练兵马拒不承认。如今大殿之上,公然蔽主以为壅。请陛下将此人打入天牢。”
“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孤应该听你们谁的?”
“陛下,臣还有一人。他乃张将军直系下属,如今也在闻都,张将军所作所为,他皆知道。”
“把人带上来。”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急忙领命而去。
大殿之中,陷入了安静。
张将军看向陈国公,两人相视,皆眸色深长。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开口。
半个时辰后,侍卫带着人来到了金銮殿。
在皇帝的询问下,张将军的手下承认了陈国公说的话。
张将军高呼冤枉:“陛下,臣冤枉,定是他们串通一气,冤枉臣。”
“来人,张将军暂收天牢,传康王来觐见。”
张将军被人拖进了天牢,大殿又寂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沉默不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观鼻,鼻观心。
很快,前去接康王的人回来了,他是独自回来的,并不见康王的踪影。
“陛下,康王不在府邸。”
皇帝眉头一蹙,赫连轩赫连画对视一眼,不动声色撇开头。
“退朝。”
等到所有朝臣离开后,皇帝叫来了自己的亲卫统领,让他去查康王。
统领领命离开,傍晚时告诉皇帝,赫连寒早已不在闻都。
夜里,亲卫统领带兵围住了康王府。
他骑在马上,手掌高高抬起,轻轻挥下。
就在他手势落下之际,有两名手下上前,推开挡在府邸门前的管家,打开了门。
亲卫首领眉眼冷淡,言简意赅落下一个字:“搜。”
亲卫鱼贯而入,随即府内疚响起了霹雳乓啷的声音。
龙袍被亲卫们从暗室里翻了出来,送到了皇帝的跟前。
晏桉听到梁定渊与梁晏廷议论这事时,笑了。
他叫来魅,让她送了一封信出城。
赫连寒跑了,便坐实举兵谋反的乱臣贼子身份,与谋害陈国公府的事,就连闲晋王府的大火这口黑锅也将会扣在他头上。
当然,对晏桉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赫连寒离开闻都,去往津州占山为王,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帝定然会派兵讨伐。
一旦出兵,闻都的防备便会降低,他就有机会将闲晋王府的家财送出闻都。
想想就开心。
晏桉觉得这样开心的时刻,理应庆祝一下。
于是他爬墙去找裴砚书。
裴砚书没在卧房,想必是和陈国公在书房讨论有关赫连寒的事。
晏桉宽衣后侧卧在裴砚书的床上,静静等待裴砚书的回来。
等到裴砚书靠近榻边时,赫然就发现帷幔前的鞋,看见那鞋,心中便明悟。
他掀开帷幔,还没看清楚床上的人时,一只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上了床。
晏桉直接翻身,将裴砚书压着,俯身就吻住了他的唇。
深入、激进、热烈……
“你很高兴?”
晏桉抚去他唇角溢出的晶莹,指腹揉着泛红的耳尖。
“看见裴郎,心情激荡。”
说着,他又俯下了身。
裴砚书溢出了鼻音,拽着晏桉肩侧的衣服。
他的指尖泛白,还有些抖。
晏桉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裴郎好甜,怎么亲都不够。”
裴砚书睫毛微颤,眼尾泛着红痕,氤氲着雾气。
晏桉摸了摸他的眉眼,将人搂进了怀中。
他让裴砚书枕着他的胳膊,唇贴着裴砚书的眉心,那般情意绵绵,如胶似漆。
……
在这样的夜里,皇帝正命令整军。
因为当初宁国来犯,应昭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边疆。皇帝也知道津州地理位置奇特,易守难攻。
赫连寒有两万兵马在津州,若是让赫连寒安全地入了津州,情况将不容乐观。
于是他当机立断,让人在赫连寒入津州之前将人抓回来,或者让人死在路上。
次日清晨,兵马列队完成。
晏桉从国公府出来,就在街道边的饭馆吃东西,目送整齐有序的士兵离开。
随着士兵的离开,一则告示贴了出来。
关于赫连寒的事也被公之于众。
这彻底断了赫连寒做皇帝路,哪怕他举兵围困闻都,逼迫皇帝写下退位诏书,坐上了皇位,天下百姓也不会认可他。
晏桉回到侯府,便急忙将魑魅魍魉给安排了出去。
另一边,赫连寒策马狂奔,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他清楚若是慢上一步,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有这样催命的急迫心理,加之他比亲卫多三天的时间跑路,他顺利入了津州。
刚踏入津州,他便马不停蹄带着兵马,出其不意拿下津州十三郡。
雷厉风行杀了一批不服的人,成功掌控津州。
随后,他吩咐手下,派兵驻守津州各个险要关口。
等到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奔波劳累多天,来到津州又没一刻休息,沾着枕头便一下睡得昏天黑地。
等他睡饱醒来时,手下就告诉他,闻都的兵马已经兵临津州。
他站上城墙,抬眸远眺,清一色的黑甲密密麻麻,全是皇帝的亲卫。
“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