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八章彩海
海风掀动高卓的浪头,偶尔拍击到甲板上。又像滑溜溜的泥鳅,连贯的水线复遁大海里。
状态调稳的盾马巨帆,海路罗拉的首航船就是浑整一个船队的参考系。
完美膨胀的帆鼓,仿佛矗在海平面的一堆堆雪山。皓白、饱和、静哑,造化着冰塬大地上,曾缠裹在古纪卷宗里的航海神话。
纯净的蓝波上,缓缓摆荡着谐和幅度的一根根高桅,光亮的主桅杆上刻镂颂神的雕花图篆,并系着三角形的小小精致的旗幡。灵敏地指津旷海上的风向。
在盾马古纪中,被海神称作海柱,又称作天柱的高桅。在浩渺无垠的海上,就是生命意志带着坚韧灵魂的支撑。
盾马人用亮湖海湾五色石上刻镂的铭记,不重复地祝赞过盾马巨帆的每一只船。这样,在盾马人的眼里,船队就是盾马法寨五彩石的法典。所以,这些壮美的巨帆,在盾马人目光中视作神灵。是有渊源的一个存在。
盾马船战无不胜。冰塬大地的人们将那些巨帆大船唤作海神的船靴。他们都说盾马船只具有神性凝结的灵魂。
盾马王海路罗拉和祭祀者稗施执弥才知道:这些巨帆出自五色石的“语言”。
因为,峡湾五彩亮湖的五色石,位于空间不同的五个方位上,盾马人也经常用他们标注天象。所以,盾马人也将它们唤作“星辰石髓”。
盾马船从不迷航,盾马人说:这是因为“星辰石髓”招徕了星际神灵的缘故。
在盾马王海路罗拉目光中,随着行驶缓缓抬升的海平面上,深蓝色的大海接壤着浩渺无极的天空。仿佛时空融合,海天一体。
盾马巨帆之后,那些散逸在海面的渔船已经渐渐变得渺小。
盾马巨帆的前方,就是冰塬人们尤其盾马族人所说的彩海了。
远远地,从海面旷境中浮现的棒棰岛、澜礁和葫芦石,已经清晰可见。
只见澜礁后面,矗着一道绚丽的彩虹。那种平静的存在,好像浑整一块美丽的珊瑚礁。
海路罗拉清楚:那就是传说中的海族海弓弩。
以前,远航的海路罗拉所见都是在意外的一晃而逝之间。即便是在与冰卢厝船鼓的一场海战中,偶尔看见暴风骤雨中的海弓弩,也只是梦觉一样、恍惚间的某个片段。
而真正完整看着彩虹一样绚丽的船帮,这种形格确凿的存在,就是第一次。
鲜艳昭着的警戒色,仿佛是从古老传说中带来的噩梦。曾经,那些滞留在意识中的想象,无休止地以恐怖感折磨过精神和心灵。而当真正看见的这一刻,海路罗拉心里,已经在一刹那间矗起一把战斗的刀。
但是,就在海路罗拉这样感受的时刻,那道完美的彩虹仿佛突然将受到惊扰,嗡嗡散发着蜂鸣声的狂蜂……
自由散逸的“飞翔”,仿佛此时的大海就是翱翔的天空。那些新鲜奔竞的彩色船只,飒动时,逆风叱咤,船舷破浪划出两道飞翔的水翼。
水翼交叠划飒,激烈碰撞出灿烂溅射的水花。仿佛放浪奔竞,挟带一道道风刃的战马。
这些逆风中膂力强悍的海弓弩,四肢强壮发达。抡桨时,臂弯抡动卷起的风涡,让轻盈的空气,也变作重浊厚叠的海涛一样。这种化轻成重的臂力戈,就像极速滑水穿透浪澜的羽焰火马船。
在冰塬大地的传说中,海族人踏浪的脚叫海步。
此刻,这些身着鲜彩,身形高弓,跃迁在船或海上的姿态,就是攒射中飞舞的一把把戈。彩色的船,彩色的人,随意贲冲,折叠或打开的身形,就是黑暗质物与白光相谐的精铁飞钩。
那些俯冲而至欢飒激烈造势、嗜好喧嚣的海鸟。因为踏动海步,驾驭彩船飞骋的海弓弩,瞬间搅动了一片彩海。一只只紧急厉鸣,闪电的锯齿勾一样,折返。飞翔的姿势接近崩裂和破绽。
燃火奔骋的海步,激化着一直平静海的野脾气。
从澜礁,海弓弩在彩海上洇散、渲染着火烧云一样激烈放射状的色泽。
在威猛的冰卢厝大地上,大海就是神圣高耀的帝王。即便是盾马巨帆,心灵也一直是谨慎细微的。每有言启,都是判断收敛的守护刀。无条件信奉着海的规矩。
可是在海弓弩面前,飞竞的手脚足以将大海之波,变成驾驭中听任于力控的马匹。
海弓弩的海步是轻捷的。然而驭船的力量却是强硬的。
巾麦侬看着远处的彩海——从一个焦点瞬间长出火焰手脚的海弓弩,不禁震惊。
上次,摆荡锚链。攀上高桅的那一刻,自己亲眼看见彩船的影子。
只是那一刻,驾驭彩船的海弓弩仅仅是刻板画装帧的图案。静光中的彩船和彩人沉默得仿佛人偶和道具。形状就好像“生长”在大海上炫丽的珊瑚礁。
可是,这一刻,他们才是古纪传说中真正的海弓弩。
“盾马法寨的五色石刻曰:大海,从条件形格里生出来的万化,其实也带给万化条件的秘约。所以,在大海面前,海弓弩不是万能的。”巾麦侬目视海弓弩行动超拔的手脚。
在盾马巨帆海王船头,蛰伏状半潜的盾马王海路罗拉,听到巾麦侬援引五色石上的一句石刻,微微点过头。
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驾驭的帆船,仿佛瞬间船体形格粹硬的骨鲠,有那么一瞬间微妙的振动。好像巾麦侬的那句话不光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一只木船而言。
“也许,这是一个错觉吧。”海路罗拉暗自沉思自己船只带来的直觉。当然,他没有太深究这些出自感觉的判断。
“是的,船主巾麦侬。外力强加在感官上的,就是征伐已经到来的一把刀。”荷东直视那些彩色的海弓弩。挽动手中的锚链,道。
普雷撒看了一眼荷东,“膂力健旺的两个普烈撒人,合力就是放大形状的铁戈。”
“说的对,普雷撒。主要能够战胜一个海弓弩,就能够以一洞万。”珂蕾看着普雷飒的背影。
“那些船,就是:战斗预置在他们意念中的快刀。”巾麦侬沉潜一下头颅,用短暂目光的闭合,一颗心念动船的名词,“护马金蹬哦,当巾麦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伙伴,力量的合力,心念同频的能量脉冲波了……”
海路罗拉听罢巾麦侬的话,甚感动,不禁说出护驾船采撷过五色石的刻锲,“当你困于战,我就是接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