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谦顺着沈清雨的视线，看到地上和长凳上那一片惊人的血污，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清雨，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这句话所给的感动，并不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的分量。
沈清雨跪在地上，就跪在那边血污的旁边:“民女沈清雨，有要事相告，恳请皇上召见民女。”
沈清雨依旧说的是民女，而非宰相府少夫人。
以前，她尽最大可能的不连累沈家，现在她尽最大可能的不连累宰相府。
这时她才发现，她永远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亲人，甚至爱人。
皇上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最爱的女人，还是有几分宽容的。
沈清雨进去之后边一直跪着，低垂着脑袋，上位者不发话她自然不敢动作。
室内彼此静默了良久，皇上威严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你可曾怨朕？”
沈清雨没想到她与这位大周朝的统治者单独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或者是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可曾怨朕’？
沈清雨心中有几分惶恐和唏嘘:“民女惶恐，怎敢怨恨皇上。”
“可朕的儿子却非常恨朕。”皇上声音里都透露着疲惫和叹息。
沈清雨依旧是恭敬的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眼前这个人不仅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也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充满愧疚的父亲。
“回皇上，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就算有，百年之后剩下的也只是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百年之后...”皇上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我岂非是永远看不到这一天了。”
“民女只是无知民妇，随口之言，还请皇上上莫要放在心上。”沈清雨连忙磕了一个头。
“朕知道，朕下旨让你嫁给方谦的那一刻，他就永远不会原谅朕了。可是...朕宁愿他恨我，也要让他坐上这个位置。”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清雨不自觉地便想到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
皇上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先皇膝下有四子五女，到如今只剩下长公主与朕。你可懂朕的意思？”
这话说的这么明显，怎么会不懂？先皇一共有九个孩子，四个儿子，五个女儿。这么多年下来，就只剩下长公主和如今的皇上。老长公主又是长于皇后膝下，虽说皇上与长公主年龄相差有些大，但好歹算是一母同胞。
而且，长公主更是全心全意的，无条件的站在皇上这边。这样的情分皇上怎么可能会处置长公主？
“民女懂，但民女心有不服？”沈清雨找不到背脊挺得笔直，虽然第十的脑袋不去直视圣言，但依旧声音不卑不亢。
“你有何不服？”
“皇上珍惜手足，可民女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全家上上几十口人，包括我娘，也是无辜。更何况我三妹已经被杖打五十大板，御状已告，皇上还能置万民书于不顾。”沈清雨心一横，硬着头皮道。
“你敢顶撞朕？你们沈家的女儿，还真是个个胆大包天，目无尊上。”皇上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沈清雨寒毛倒竖，身子不自主的颤了一下，还是强装镇定。
室内气氛变得紧张危险，两人彼此静默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上位者先开的口:“那你来面圣所为何事？”
沈清雨突然就有些害怕了，她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莫家的案子，皇上看不看在眼里，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案子剪除皇后羽翼。
如果...皇上觉得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根本搬不到皇后，并不打算利用，那知道真相的她会怎么样？皇上会不会杀了她灭口？
沈清雨可不敢一而在再而三倒顶撞圣言，她重重的磕了个头:“民女只是想恳求皇上秉公处理此事。”
最后经历一番内心挣扎，他还是没有把皇后给牵扯进来。她刚刚的想法太草率了，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动皇后，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灭门案就把皇后拉下位？
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是因为有皇后的存在，皇上才能和宰相形成了互相牵制的力量。
如果皇后突然被废，宰相又岂会坐以待毙，宰相如果有动作，皇上身边的势力如果不敌宰相，那又会该如何？
所以，皇上不会轻举妄动。她这把利器不能送出去。
皇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预示着他对堂下跪着的人有多不满。
“你出去吧！真会把这件事转交大理寺。”
沈清雨松了口气，这才恭敬的一步一步的退了下去。
出了御书房之后，她才察觉到自己十分腿软。
进去这么久，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敢看皇上一眼。可即便一直没有抬头，她还是被上位者的气势压迫的膝盖发软。
方谦见到她从御书房里出来，松了口气，连忙上去搀扶她。
“怎么样？皇上没为难你吧？”方谦眼睛里全是担忧和心疼。
沈清雨轻松的笑了一下:“没有为难，皇上说会秉公处理此事，并把事情交给了大理寺。”
方谦闻言皱起了眉头，太子掌管刑部，云亦掌管大理寺。
虽说这种案件理应报给大理寺，大理寺审完查完之后，再交由刑部复审。
可一想到大理寺的掌管人是云亦，方谦就下意识的觉得皇上的这个决定貌似不简单。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皇上这些年虽疏于朝政，但喜欢玩弄人心。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所以宰相势大，但皇上仍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原因之一。
沈清雨见方谦沉默着不说话，不由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大理寺可有什么不妥？”
方谦摇头:“到底是掌管在大皇子的手中，也许是我想多了。”
沈清雨被他这句话说的也皱起了眉头:“你想了什么？”
“大理寺本就是查案的，皇上将案件交给大理寺也算是理所当然，真的是我想多了。”方谦道。
沈清雨眨了几下眼，掩去心里的复杂神色，在方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朝宫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