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奚岚自嘲一笑,“一个贪官的儿子口中说出的话,又有几人会信?我若手持圣贤书在他人眼里便是装模作样,我若手举金银珠宝便是恶贯满盈,
在这样一个人人为己的世道,谁又管你究竟如何呢?他们只信自己所想,任由其蒙蔽自己的眼。”
“朕初登基时尚且年幼,无人信朕能开辟盛世,可如今东辰国泰民安,兵力强盛,贪官污吏相继落网,却依旧有人不满现状,对朕多有怨词,你知是为何?”戚玄迟负手而立,哪怕是身处在如此一个狭小破烂的地方,也依旧显得矜贵威仪,凌于人上,仿佛天生就是该坐在高位受人瞻仰的上位者。
奚岚握着茅草,苦思冥想了片刻也不知是为何,突然看见戚玄迟俯下身来同他一起拾着地上的茅草。
“因为命由自择,言从他出,所以朕不信天命,不听枉言,你如今正是该自择出路的时候,切莫让他人的言行蒙蔽了你的眼,
本该望穿彼端的眼,不该拘泥于眼前。”
奚岚闻言久久不能回神,几日以来找不到人生方向的他,守着缠绵病榻的母亲,守着住了十年的茅草屋,却忘记要守住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他要成为当世之才,要成为能够流传千古的名臣,他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而不是深陷仇恨无法自拔的孬种,他虽无法选择出身,但能自择出路。
“奚岚愿终身效忠陛下,还望陛下能够为奚岚择一名良师,奚岚此后定攻苦食淡,早日成才,为陛下分忧!”
戚玄迟此前早已从柳允南口中听说过奚员外这个自小便熟读诗书、为钻研古经而废寝忘食的儿子,柳允南惜才,可顾忌奚员外是梁王的属下,这才迟迟没有将人收为徒弟,好在奚员外如今已被斩首,柳允南也可无所顾忌的将人收为徒弟。
奚岚的母亲因为常年忧心的缘故早已落下心疾,区区茅草屋自然扛不住数月的雨季,被褥潮湿难除,久而久之人也就患上了咳疾,再加上无钱寻医,身体自然就垮了下去。
笛安请来大夫为她开了药方,几剂汤药下去脸色也好上了许多。
沈南韵于心不忍,提议将奚岚母子暂时带回她所在的府邸安顿,念及柳府容纳人数已经够多,戚玄迟并未拒绝,而是将柳允南希望能收人为徒的心意告知于奚岚,希望他自己做出决定。
回柳府的路上,白知柒瞟了位上合眸凝神的人一眼。
她原本因为画舫一事想要弥补戚玄迟,所以才提议与人一起上街游玩,却又在半途救下了一个孩子,打乱了两人的行程,恐怕也影响了戚玄迟的心情。
毕竟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白知柒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在外头的无道却递来一个黑色的穗子。
白知柒定眼望去,竟发现自己原本送出去的红豆骰子被人做成了可以挂在腰际的挂饰。
戚玄迟一接过红豆骰子就往腰间系上,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一得到心爱的礼物后,就想要快点拿出去炫耀的孩童。
也是这时,白知柒才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鸳鸯香囊,绣工十分精致,但却不像是她能绣出的东西。
戚玄迟注意到她试探的目光,笑道:“这是姐姐亲手所制,我日日都带在身上。”
“这是我绣出来的东西?”白知柒眨了眨眼,像是有点不信似的,毕竟她对此一点印象也无,先前还以为这是哪个妃子送给戚玄迟的定情之物。
“不然姐姐以为还有谁送的东西能值得我带在身上?”
戚玄迟说着,伸手抚了抚红豆骰子下的穗子。
就连这样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带着无法言说的珍视,似乎这是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白知柒颊上飞红,不再敢抬头看他。
兰陵县令唤她为皇后娘娘的时候,她自然听见了人群里爆发的疑问声。
东辰至今不曾设立皇后,她并不是他的妻子,更可能只是他后宫里的一个颇为受宠的妃子。
“姐姐在想些什么,衣服都要被你揉皱了。”戚玄迟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姐姐问我便是,无需自己猜想。”
白知柒替他理了理袍袖,抬头望向了车窗外,那里是繁荣的街道,是熙攘的人群,似乎与她这样的人格格不入,几人虽然都称她为皇后娘娘,可她却并无所感,仿佛再嘈杂的喧嚷都不能将她从静谧无声的孤寂中唤醒。
她是孤独的。
戚玄迟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片刻后,才将人望着窗外的小脑袋摁在了自己肩上。
“有时我在想,姐姐渴望的可能不单单只是翱翔天际的自由,你同样需要一个倦有所依的巢穴,既然如此,我便是那个巢穴,姐姐如果飞的累了,不妨在我这儿稍作歇息,我会为了姐姐百折不摧。”
白知柒自问不需要他人与自己生死与共,她更擅长独来独往,独善其身,可戚玄迟却能凭借几句话就让她牢牢闭紧的心房产生动摇,他是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烈阳,不知在何时起就这样闯入她孤寂落寞的人生里。
从前或许是她先选择靠近,也或许是他默许了她逐步试探的接近,她终究在这个万物无趣的世间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烈阳,他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却是她唯一的烈阳,而她永远向阳而生,向自己的烈阳而生,也为他而死。
“陛下,只愿此后的漫漫人生之中,一路都有你。”
白知柒刚一回柳府,便得知沈素清登门拜访,不过拜访的人不是她,而是今日刚透露了身份的戚玄迟。
“我去去就回。”戚玄迟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跟着下人朝沈素清所在的地方走去。
“是什么事?”白知柒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问到。
有大概得知内情的下人低声道:“国公夫人似乎是为娘娘而来,来时很急,大概是十分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