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罗刹希怔怔地望了它好一会儿,“若是这名叫罗兰.温布顿的雄性死掉的话……”
“我大概也会不复存在吧。”瓦基里丝语气中并没有任何沉重感,“不过相比整个族群,我个人的命运不值一提。如果杀掉他能让族群延续,你绝对不要犹豫。”
沉默之灾没有将这个话题接下去。
它转头俯瞰向高楼下喧闹的接道——其中不只有人类,还能看到几只形似初升体的身影,它们穿梭于往来的人流中,和周边融为一体,这样的景象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一阵之后,它才重新问道,“你相信那个雄性吗?”
“老实说,关乎族群存亡这种大事,相信一词太过单薄。”瓦基里丝微微俯身趴在护栏上,“即使谈判者是你,我也不能单凭相信行事。但他说得有一点没错,信任是转变的基础——如果没有这层基础,我们可能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改变对神意之战的固有观念,而这一代价也许远超过族群的承受能力。所以无论是用是和否来作答,都不算恰当。”
“……”
“从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朝着终止神意之战的方向在努力,告诉我的那些战局变化也不算撒谎,各个方面综合起来,这点信任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梦魇轻声道,“怀疑永远不缺理由,关键在于立弊的权衡。”
「权衡」么……沉默微微重复了一遍,“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得看你自己……我说过,你已是一名合格的大君,我不希望过多影响你的判断。”
“以后……我都只能在这里见到你了吗?”塞罗刹希犹豫道。
“也不一定。”瓦基里丝耸耸肩,“我听罗兰说,他在尝试挽救一位名叫灰烬的女巫。如果神使透露的消息是正确的话,即使躯体消亡,只要在意识界留有痕迹便仍具一线生机。比起沉浮在意识之海的女巫,我至少要完整得多。对了……”
它说到这里伸出双手,取下了对方的头盔,“考虑到风险,这样的见面必然不会太多,所以就别包得严严实实了——比起漆黑的盔甲,我更愿意看到你原本的模样。”
……
当两人再次回到客厅,罗兰不由得挑了挑眉。
尽管从鱼丸的报告中就已得知,沉默之灾本体和平时战备时的样子反差极大,但亲眼看到时仍会有种意外之感。
若非早有准备,他实在很难将这副魁梧狰狞的盔甲与里面的“女性”魔鬼联系在一起。
“你们谈完了?结论如何?”
“我想问一个问题,人类。”塞罗刹希冷冷问道,“如果神意之战真是一场骗局,你有几分把握能战胜神明?”
“事实上我不知道。”这也是罗兰常常自问的一个问题,“神明是什么,它的目的何在,我又该如何战斗,甚至会不会有战斗的机会,全都是未知之数。另外抛开这些不谈,就它目前所展现的能力来看,理论上我们毫无机会。但是我相信无论结果如何,都好过坐以待毙。”
“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死活,不过别忘了,瓦基里丝大人还在你的意识领域里。为了它——”
“我也得好好活着对吧?”
“你明白就好。”塞罗刹希狠狠瞪了他一眼,“至于你的要求,我必须考虑后再作决定。”
“我也没指望一次谈判就能取得成果,”罗兰点点头,“但至少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之后就用信件联络吧,毕竟这样的见面对双方来说都是极大的风险——只要西线军仍在侵入四大王国的领地,战火便不会中止。还有……”
他端起杯子,“既然下次会见遥遥无期,你确定不喝上一杯吗?”
“哼,”塞罗刹希不屑地拿起桌上的饮料,一口倒进了嘴里——这种把戏它见得多了,就算这玩意再难喝,它也不会在敌人面前露出任何怯意。
当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醇厚与甜美感流进喉咙的瞬间,整个房间陡然消失,它又回到了树林间。
沉默之灾下意识地向瓦基里丝所坐的位置望去,却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草地。
这短暂的一幕宛如一场幻觉,只剩下一缕香甜回荡在唇齿间。
……
“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见到沉默现身,海克佐德毫不犹豫地连续开出数个扭曲之门,拉着它一口气撤出十多里后才问道。
在它看来,回信到手后就应该立刻离开那片区域才对。
“他们没有给我回信。”沉默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天穹之主皱起了眉头,“难道那是一个陷阱?”
“不,我见到了瓦基里丝。”
海克佐德差点没一脚踏空,从天上掉下去。
“你说什么!?”
“瓦基里丝确实依附在意识领域中,你的猜测并没有错。”沉默缓缓道,“只不过那个被依附的人是灰堡的王,也是传承碎片的拥有者。”
回到神造之神,听完塞罗刹希的叙述后,海克佐德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海量的信息几乎堵塞了它的脑袋。
虽然预料到瓦基里丝必定有所寻获,但没想到人类竟已深入到这个程度,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梦魇已经同对方形成了合作关系。这些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改变族群近千年来的历史,也会让它们站到王的对立面。
尝试着去说服王?海克佐德几乎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它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进入主宰圣座,否则王一旦要对它做点什么,它连拒绝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么站到瓦基里丝这边?
其实在最初时,梦魇也是王的一大候选者——从本质上来说,王和大君的差异并非体现在能力上,成为王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取决于个人的选择。因此该念头倒不会有什么尊严上的阻碍,唯一让它犹豫不定的,是身为异族的人类。
神意之战是否是骗局先不说,传承碎片对族群的提升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类如今在未知传承的帮助下进步飞速,若是之后再起冲突,族群又该怎么办?
这些疑虑让它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海克佐德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它泡在池子中冥思苦想之际,沉默之灾已经戴上头盔,拿起长柄剑,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蜉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