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醒了怎么也不喊人?”妃妗姻面色担忧,轻声细语问道。
婀娜上前,一股浓重的花香醒来,闻得师淮直蹙眉。
“妾身方才在宴上可是吓坏了!都怪那些个下人服侍不周,惹得咱们殿下不快,就是当场凌迟也不为过!”
她面色如常,毫无感觉说着这些话,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的,话里话外都是在拱火,肯定方才师淮的行为,让师淮下次变本加厉。
这样的捧杀,原主经历得太多了,师淮也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假意温柔。
他沉沉盯着妃妗姻一会儿,只字不发,直将妃妗姻看得心慌。
妃妗姻做贼心虚,被他看的这一会儿就已经开始想自己难道露出破绽了?
勉强笑道:“太子怎么这样看着妾身?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她说着关心的话,却连坐下都不肯,嫌弃得只站在床边和师淮说话,再靠近一步都不肯。
师淮收回目光,语色没有丝毫起伏:“孤在想,姻姻,你是何时起,变得这样心狠手辣了?”
姻姻是原主对她的爱称,原主对她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爱护,将她当成了人生中唯一的一丝光亮,可她都做了什么?
妃妗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就算有胭脂掩盖,也无济于事,师淮竟然敢说她恶毒?!
他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还敢说她?相比起她来,他才是杀人如麻的那个吧!
妃妗姻气得脸差点儿都要绿了,却还是忍着火气,委屈巴巴低下了头,软语道:“妾身...妾身不过是替殿下您生气,怕殿下您受委屈了...
殿下您,您是怪姻姻了吗?您好狠的心呐~”
以往她这么扮可怜,师淮都会心疼得不行,揽着她好好哄许久,才放心,这次...
师淮啧了一声,似是很不耐烦,“知错就去领罚,府内的事先暂时不用你操心了,去佛堂抄抄心经,静一静心。”
妃妗姻诧异抬头,那眼睛瞪大得就像第一天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这个废物今天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竟然真的敢罚她?妃妗姻的泪说流就流,这下终于坐在床边了,她委屈抽噎道:“淮郎~你,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待姻姻?”
当着身后宫婢嬷嬷的面,她就敢如此不顾身份体面,和师淮撒起娇来。
“妾身刚挨完父皇母后的训斥,就马不停蹄过来探望淮郎了,得知你无事,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呜呜呜...你不爱姻姻了吗?”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正常男人早就该丢盔卸甲了。
偏偏师淮就不是个正常男人,他的一颗心全都偏给了某人,再也分不出来一丁点儿给旁人。
师淮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被她喊得心烦反胃,想了想,缓和语气。
“怎么会?”这个女人对他还有用,她身后站着的是丞相一家,以及二皇子也对她极为信任...
“刚刚孤开个玩笑而已,姻姻怎么就哭了?”师淮勾唇,随意哄了她两句,“是孤不好,不过这些日子你劳累了,放下府内的事,好好儿歇一歇也好。”
妃妗姻的心稍微定了定,只要这个废物依旧喜欢她,她就有自信拿捏他!
只是,他怎么忽然就不肯让她管太子府的事了?妃妗姻还想再挣扎一两句。
师淮直接开口打断:“衡儿如何了?”
妃妗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而后用帕子擦了擦泪,“衡儿..被吓着了,现在被送回府上歇息了。”
师淮颔首,心中冷笑,表面上仍是一副忧心:“孤每每见这二弟,都觉得身体不适,也不知是不是二弟克孤,罢了,以后少来往些。”
说着,他若有似无讥讽的看了眼妃妗姻:“你也少和那二皇妃来往了,免得带回什么煞气给衡儿,冲撞了衡儿。”
妃妗姻又被惊了一次,心中微颤,做贼心虚,害怕他看穿了什么,不自觉就矮了一截,不再像之前在原主面前那样,颐指气使。
“妾身知道了。”
原主几次当众出丑,或者被训斥都有二皇子在场。
而妃妗姻为了能跟二皇子更好苟合,竟还和二皇妃当上了闺中好友。
白天和人家以姐妹相称,晚上转头就和人家夫君私会,真是狼心狗肺。
那二皇妃也是可怜,虽有提防,但怎么也想不到妃妗姻会胆大到这种地步。
而衡儿是原主与妃妗姻的儿子,一岁半,但他却也不是原主的儿子。
只因原主师麟天生阳痿,根本不能人道,怎么造人?
这个孩子不过是妃妗姻和二皇子一夜风流,滚出来的。
要是绿帽会发光,原主晚上夜行都不用打灯笼了。
以往原主没跟妃妗姻圆房,说的是要珍重她,等二人感情水到渠成了再圆房。
而在妃妗姻发觉自己怀孕后,她对又是灌醉又是下药,发现原主是半点也扶不起来,这会儿才知道原主根本就不行。
但是干都干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她便...咬咬牙,刺破自己的手指。
等第二天原主醒来,她便哭哭啼啼,哭诉原主强迫于她。
原主虽毫无记忆,但他不知道自己服用五石散已久,只以为是补药真有效果了,就是一些副作用多了些。
他欣喜不已,喝药喝得更勤快了。
而不久后妃妗姻便诊出了喜脉,原主更惊喜至极。
将妃妗姻和她的孩子都捧在手心上,妃妗姻说往东他是绝不敢往西的,殊不知,转头妃妗姻就和二皇子在背地里嘲笑原主阳痿一事。
若不是顾及师衡的身份,只怕以二皇子的手段,早就把原主不能人道的事昭告天下了。
师淮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大的恶感,父母有罪,孩童却是无辜的,他才一岁,能懂什么?
稚子无辜,反正他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喜当爹,免费的孩子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日后这孩子若是长歪了,师淮能保证自己能眼都不眨,杀之。
师淮的不按常理出牌,让妃妗姻有些忐忑,师淮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问道:“父皇和母后呢?”
妃妗姻这才笑道:“父皇和母后并未责怪殿下,李御医说了殿下是心气不顺,身体劳累才会晕过去,还派人送了许多补药过来呢,父皇和母后当真是疼爱殿下!”
她为皇帝皇后说好话的样子,也伪善得不行。
他们谁不知道他体内早已有了‘大补之物’?
现在继续补下去,补上加补,若是师淮一个不走运,没多久就会暴毙而亡。
“是吗?”师淮似笑非笑,看得妃妗姻的又直冒冷汗,“那就请姻姻,出去,多替孤叩谢父皇母后的赏赐了。”
妃妗姻讪笑着,“自然会,殿下与妾身是夫妻,本就是一体。”
师淮挥挥手,“孤累了,你先回府吧,去让水生进来。”
妃妗姻点头,礼也不行,转身就走,这是原主特许她的特权。
师淮缓缓闭上眼,感觉到后脖颈传来的酸痛,此刻他的神智无比清明,但这并不是好事。
他既顶替了原主,那么原主的身体状态如何,他便也如何。
这是五石散的作用,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药性堆积,叠加,服用五石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药性霸道,强烈,再这样吃下去,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这样也好,现在他们所有人肯定都会以为师淮是个废物了...
而且这药吃下后会让人看起来很精神,实则外强中干,到了后期,身体就会越来越差。
只能靠吃药缓解,一旦停药身体就会迅速衰弱,直至体虚而亡。
他用精神力不停游离全身,疗愈缓解药效,中毒太久,身体亏空太多,只能这样缓慢的清除体内郁结的毒性。
半晌,他喉头涌上一丝腥甜,在听见殿门被敲响一霎,生生咽了下去。
这毒药真是生猛,若是他没有精神力,强硬停药,只怕还没来得及调理身体,就要虚弱而亡了。
如此更好,他现在的状态应验了服五石散毒入骨髓到后期的人,更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水生是原主身边的贴身小厮,不机灵,可胜在忠心。
水生关上殿门,垂头快步走到师淮床边行了个大礼,“殿下,您可算是醒了,身体还好?要不要奴才去唤御医进来?”
御医?御医只会加快他死亡的进程罢了。
不过连一个小厮都记得关怀他的身体,他的太子妃却每一句话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
师淮神色晦暗,问:“现在外面如何了?”
只一个问题,水生便如倒豆子般,尽数交待了所有:“现在外边儿宴会还进行着呢,一切如常。
皇上和皇后担忧您,让大夫都在殿外候着,给您赐了许多补品,您放心!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疼宠您,料那些人也不敢多嘴一句!
您就好好儿在东宫养好身子,可别再晕倒了,吓得奴才都想晕了!
对了!将您打晕的伏大将军,以下犯上,皇上本要将人关进牢内给您出气,但是二皇子为其求了情,才只是将他关在一处废弃宫殿,等您处置。”
师淮心中戾气更盛,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那毒在作祟,压制住怒气,他冷笑道:“等孤处置?可以,那孤现在便过去处置。”
皇帝和二皇子这又是想借刀杀人,给他拉仇恨,还给二皇子唱红脸?
没这么好的事!
水生犹豫劝解:“可是,殿下,您现在刚醒,就,就要去处置镇远将军吗?”真不是他胆儿小啊!实在是,这镇远将军的气势太过吓人了!
“孤的身体。”说到此,他胸腔一痛,脸色煞白,“好着呢。”
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在水生看来根本就是嘴硬!
可水生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应了声,生怕又惹怒殿下。
师淮在他的服侍下,整好着装,穿着太子华服光明正大便从正殿出去了。
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而皇帝得到回话,说是太子一醒来就怒气冲冲找伏将军麻烦去了,只点了点头,又和诸臣欣赏歌舞起来,脸上喜悦更甚。
关着伏黯的宫殿,离东宫不算远。
坐着轿辇,不过半盏茶就到了。
宫殿处在最荒凉的宫墙旁,无人居住已久,破落又脏臭。
殿前还有护卫把守,师淮挑眉,皇帝还真是不遗余力给他拉仇恨。
可是,这人是伏黯,是为了他连性命都能不要的伏黯。
师淮眼神一黯,又想起昏迷前的那个眼神,那么这个位面的伏黯呢?
“参见太子殿下。”所过之处,护卫无不跪拜。
随着宫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师淮看见了殿内跪着的男人,不知道跪了多久,只是身板依旧挺拔,不论什么都不能让他弯曲半分。
师淮的心被这副情形狠狠撞了一下,疼痛不已。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听见他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退下。”师淮冷声吩咐。
“是。”
殿门缓缓被关上,殿内只剩烛火光影,朦朦胧胧,他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前的人。
一步步上前,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只有师淮知道,自己鼻尖又开始泛起了酸意。
“见了孤,为何不行礼叩拜?”
他的身前,跪着的是一国将军,也是他的爱人。
只听见身前之人动也未动,语色古井无波:“臣自知犯了死罪,以下犯上,不敢奢求太子殿下原谅,只请求太子殿下,莫要连累臣的家族,一人做事一人当。”
师淮呼吸不稳,他轻咬下唇,忽然提高了声量,“抬头!让孤看看这大宣国的猛将,是何等的胆量?竟连死都不怕了。”
伏黯缓缓抬头,他不会违抗太子的命令,可也不意味着他会因为惧怕就屈服于这个草包太子!
谁不知道他不学无术,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死在他手上的宫人数不胜数,根本不配当太子!
若不是先皇,若不是皇帝的偏宠,他早就死了!
废...心中的一切怨怼,在抬眼碰触在那高高在上之人的容颜时,尽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