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淮还期盼着伏黯能喊一声挽留自己,却没能等到,或许是他太心急了。
他神色肃穆,快步走出囚着伏黯的宫殿,行至殿门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放了伏将军,若是无礼相待,寒了将军的心,唯你们是问!”
护卫们心中一凛,奇怪太子这次竟然就这么放了伏将军?
可一听太子这语气,怕是气急又无可奈何,心中记着仇也不得不放了伏将军!
这回积怨可更深了,不过也恰好如了主子的意。
师淮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而后离开。
看得他们遍体生寒,总觉得这个太子有哪里变了,以前阴郁不近人情,暴戾阴晴不定,可怕是可怕。
可也没现在这样,让人觉得自己在想什么都能被他看穿一样,城府深沉,危险至极。
几个护卫互视一眼,都觉得怎么可能?错觉吧。
师淮回了趟东宫,没做久留,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出宫回太子府了。
原主这一点算是聪明,他到了一定的年纪,便自请出宫修建太子府,离宫居住。
不被困在皇宫中,不被困在东宫内,有自己的一方府邸,总好过日日被人监视。
师淮自然也不愿意待在东宫,所有宫人全都是皇帝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下。
临行前,宴会已经结束,群臣三三两两出宫,师淮自然也大大方方,去与皇帝请辞。
皇帝当着臣子的面,更不好挽留他,想将他困在东宫监视他的爪牙,以及他的身体状态的计划就此夭折。
皇帝对他一丁点惩罚都没有,甚至还安慰担忧他,还试图送他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在旁伺候。
其余朝臣看着皇帝和太子如此父慈子孝的画面,纷纷都摇头叹了口气。
唉,这大宣要是真交在太子手上,只怕连灭国也不远了!
太子这一位置,才是得要德才兼备之人来做啊,比如...
师淮笑着推拒了:“多谢父皇关爱,只是儿臣府中伺候的人不少了,若是再添人口,不免铺张浪费,儿臣惶恐,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语塞,这蠢货怎么今日嘴皮子这么厉害了?仍慈爱笑道:“吾儿心慈,如此也好,那便回去好好歇着吧。”
师淮俯身行礼:“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于是师淮便大大方方坐着太子轿车,在群臣异样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直接出宫回了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今夜之事,可大可小,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了吗?
没有,因此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太子在宴会上,只因倒酒的宫人不小心把酒洒了出来,便掀翻了桌子,大发雷霆。
甚至还要找剑刺死宫人,瞠目欲裂,丑态毕露。
但只有师淮知道,在那一局中,有人对他是真正抱了杀心的。
那个太监试图趁乱杀了他,他的直觉不会错,但是谁这么急着,想在这时杀他?
哪怕根本不会是最好的时机,二皇子?皇帝?
不!他们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按照他们布的局来看,他的死是板上钉钉的,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原主被迫树敌颇多,想杀他的人着实数不胜数,不是二皇子和皇帝,倒也很正常。
好在伏黯的及时出手,否则师淮便真的要在五石散毒性催发下将那太监杀了。
杀了,只会让师淮更坐实了暴戾的名声,让群臣对他更厌恶恐惧。
不杀,也好不了多少,总归只是少造点儿孽而已。
伏黯的出现虽然搅乱了二皇子等期待的局面,但皇帝不愧老谋深算,顺水推舟,囚了伏黯,让他去处置。
如果他真处置了伏黯,后果只怕会比今日这样随意闹一闹更严重了。
可皇帝和皇后没想到,伏将军对他的意义。
师淮懒懒倚在轿车内,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忠诚不屈,俊美刚毅的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殿下,怎么不在东宫多住几天?和父皇母后多聚几天。”轿车内同行的还有妃妗姻。
她柔柔笑道:“您这一晕,可吓坏他们了,要是担心衡儿还小,妾身回去照顾就是了。”
师淮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又被她搅混了,笑意不再,闭着眼睛,装听不见,尴尬不死你?
让他留在东宫被监视,好让她去和二皇子私会,顺便再带孩子去给二皇子看看?
真当他是个傻子呢?
不过这个时代给女人的局限太多。
即便妃妗姻是重生的,她知道上一个位面的师淮会做什么决定,走哪步棋,也不意味着她就真能有什么用了。
行,非得逼得他不按套路出牌是吧?
见师淮理都不理她,妃妗姻故意装出来的笑都僵硬了。
尴尬的氛围凝固在轿车内,她恨恨的瞪了眼师淮。
要不是这个人,上辈子她全家何至于惨死?
等着吧,这一次,等她报完仇,二皇子登基,她改名换姓,皇后之位便是她的,届时这个废物怕是连死都没人收尸!
她虽然不清楚师淮上辈子的计谋筹划,但她记得他做成了什么事儿呀!她要一点点把属于二皇子的功劳都替二皇子夺回来!
殊不知,师淮也‘重生’了,既然她清楚自己的套路,那师淮就反其道而行之呗。
真当他的成功那么容易的?饼送到你跟前,只怕你都吃不下,还害人害己!
选择在伏黯面前袒露性向一事,并非只是为了看看伏黯是否能为他所动,为他所用。
更深一层是看看伏黯会不会将此事告知二皇子,使二皇子自以为是抓住了他的把柄,然后弄巧成拙。
就算他好南风此事传出去,也无所谓,原主的名声已经够臭了,这点子风流八卦还真伤不了他什么。
历史上多少帝王将相,男女通吃,也对其名声毫无影响。
成者,一切不过是风流趣事;败者,一切都会成为你失败的原因。
更何况,好男风一事,还能让妃妗姻背背黑锅,好让丞相也无话可说,师淮想,这可真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当然,伏黯替不替他保守‘秘密’,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他只是...想试探试探这人,看看在这样的时机下,伏黯仍对他残留着多少爱意,所以他才放心的去勾着他了。
在完成任务这件事上,师淮从来都是:我全都要!
无论再如何在乎爱人,他也从来不会恋爱脑,为了他而放弃一切。
这本就是一个清醒而强大的宿主,该有的自我修养!
*
伏黯出来时神色恍惚,仿佛理智都随着那个背影而飘走。
在面对皇帝皇后时,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看似不屈不服。
其实早已神游天外,耳边反复回荡着太子的话,魂都被勾走了。
直到回到京中的临时将军府,才缓过神来,他带着满腔不解和憋屈,在院内尽情挥洒着。
整夜不眠,也未能缓解心中的压抑和渴望。
直到清晨时分,府外来了一群宫人,方才停下。
为首的太监颔首行礼:“洒家奉殿下之命,表殿下对将军谢意,这些都是殿下的赏赐。”
伏黯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队伍,跪了下去,叩拜道:“臣多谢太子赏识。”
他不仅没有责罚,反而还...送了礼过来,伏黯盯着地上,烦闷了一整晚的心总算迎来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子殿下是真的喜欢他,昨夜那番话是真的,而非故意试探?
这一想法一经浮现,伏黯便立即抹杀掉,他怎么也会有被美色所惑的一天?
明明他是追随二皇子的,现在却...
他不过一介武将,说不出什么花里胡哨的感谢词,太监们也并不见怪。
向他恭敬行礼后,将后面红布盖着的赏赐一一呈上。
“太子殿下回去痛定思痛,反省过错,念及伏将军劝诫有功,欣慰不已,特此赏赐,上好的金甲护腕一对。”
太监分不清太子是否真心想要赏赐,只知道太子高看一眼的,那他们可不能懈怠了。
恭敬对伏黯道:“太子殿下说了,伏将军以后日常练武,可得小心着些,若是伤着了哪里,不止您亲人担忧,就是殿下,也会心疼的。”
太监说这话时,一板一眼,极为恭敬,可听在伏黯耳中,却自动转换成了师淮的声音。
思及昨夜太子在自己耳边轻柔勾人的语色,他不自觉便又叩拜一下,“还请公公回话,替臣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心疼...他真的会心疼吗?
太监颔首也躬身回礼,接着道:“赐南陵和田玉摆件一件,太子殿下说了,和田玉有温补滋养的功效,将军多多把玩,缓解练武时带来的筋骨酸痛。”
伏黯抬眼望去那和田玉摆件,喉头瞬间涌动出什么渴望,似乎又看见了那人站在他身前,倨傲地看着他,让他忍不住又产生了渴望。
只因那玉虽通体莹润白净,不带有丝毫杂质,确实是好玉。
但其形状却很特殊,长弧形,顶端是有些尖圆的椭圆,就这样平放在托盘中。
看着,实在像是...像是风月场所会用的东西,这形状风流极了。
伏黯几乎是立刻可以确定,太子殿下这是故意的。
他真是看上他了不成?若是自己不从,那太子会强迫于他吗?
若是强迫的话,会用何种手段呢?
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收回眼光,太监还在等他谢礼。
伏黯道:“臣多谢太子赏赐。”
太监接着呈出第三件赐礼:“赐雪莲白玉兰软膏一罐,太子殿下说,将军在外征战,想必艰苦险峻,身上皮肤多干裂长茧。
一到冬天,必冻得发疼,涂此软膏,即可软化湿润皮肤,使其不再干裂,望将军能喜欢。”
伏黯接着叩首谢礼。
这三样东西,除了第一样,其余两样,哪样不是民间风月馆会用的东西?
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罢了。
寻常人受了这赏赐,都会觉得受了极大的羞辱。
可伏黯却又非寻常人,待太监们走后,他抚过这些东西,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将其尽数珍惜的收好。
万一,只是万一,万一将来真用得上呢?
不过现在倒确实是用不上,太子如此明目张胆的赏赐,他要是真戴了护腕在二皇子面前晃悠,那才是蠢钝如猪。
毕竟,他的妹妹还是二皇妃,他们伏氏一族,都和二皇子在一条船上,决不能因为他,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