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先皇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皇帝没有让皇后同行,但也没有让其他妃子一起出行,皇后才放心许多,并未多疑。
皇嗣中,除了太子便再没带其他皇子了,因着先皇和太子的关系,皇帝便下令让太子妃一同随行,不过小皇孙却是留在府中,让奶娘看管。
皇家阵仗不算多大,穿得也极为素净,毕竟是去祭拜先皇的,一切从简。
伏将军带着十队人马,一路护送天下最尊贵的几人前往皇陵。
皇陵在距离皇城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常年重兵把守,大宣国的历代皇室都葬于此。
太子和太子妃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内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寂静无声。
妃妗姻被拘了这么久在偏院中,心中怨恨又恐惧。
她不敢说什么话,只想寻着机会找到人,能递信给父亲,好让父亲解决自己现在的困境,能施压给太子都好啊!
但她还是过于天真,一路上被迫待在师淮身边,什么小动作也不敢做。
太子现在是真对她绝情了!
关了她这么久也不闻不问,就连她现在这么久没见太子,也不免心酸想哭,可太子竟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还在临行前,当着她的面,和芊芊卿卿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她被关在偏远的这些日子,太子和芊芊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自己在,他们应当是毫不顾忌他人,感情越浓了。
妃妗姻一边想着,心里酸溜溜的,分不清心里是恨还是委屈,难受得红了眼眶,小声抽泣出声。
她想这样引起太子的注意,奈何下一刻太子就狠狠粉碎了她的希望。
“再发出一点儿声音,孤不介意让你一直睡到皇陵。”师淮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声色淡淡。
妃妗姻抽噎了两下,吓得再也不敢发出声来,她信了,她信太子不再爱她,甚至还恨上了她!而且太子真的会杀了她!
上一次不就...差点杀了她么?
太子好狠的心,说不爱就不爱了,妃妗姻默默掉着眼泪,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花容憔悴,可双眼通红,狼狈地将委屈吞进肚子里。
可是她不知道,那个会一直哄她,怕她难过的人,已经早就死了,死在对她的一片深情下。
赶车的车夫技术很好,一路平稳,并没有让车内的人感觉到颠簸。
偶尔袭来的风掀开马车窗帘一角,伏黯装作不经意瞥了几眼太子的车内。
只看到他专心注视着手上的书卷,和车内的太子妃没有丝毫交谈,他收回目光,心情愉悦许多。
原本以为一路会这样顺畅到达皇陵,哪知,当他们走到一半时,伏黯敏锐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声音,他勒住马,抬手命令队伍停止前进。
下一刻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咻咻咻’的声音,伏黯脸色一变,呼喝道:“有埋伏,护驾!”
伏黯想也没想,第一时间不是去保护皇帝,而是策马转到太子马车旁,为他抵挡着各种飞箭。
他的五感锐利,身手极好,应付这么多飞箭,也丝毫不在话下。
伏黯心神紧绷,生怕马车内的人受到一丁点伤害,在他的保护下,太子的马车上竟一根箭也没有插上。
皇帝的马车旁围的人更多,自然也是没受到一点儿伤害的。
师淮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高高吊起,他不怕受伤,可是伏黯还在外面!
就算他的身手再怎么顶尖,可敌在暗,我在明,如何提防?
他心神慌乱,立即起身,想要往外走,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殿下!殿下别走!”是妃妗姻,她哭喊着,吓得浑身发抖,并非她多害怕师淮会出事。“陪着姻姻!姻姻害怕!殿下...呜呜呜...”
就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马车中,她害怕,怕他们都死在了外面,那谁来救她?
她自小便被保护得极好,哪里经历过这些事?
因此现在全然乱了心神,也顾不得太子会如何对她。
只知道死死抱着太子,就算他们真落入了贼人的手里,好歹她还有太子一起。
师淮也被她这一拉扯冷静下来,他刚刚被伏黯可能会遭遇不测的想法冲昏了头脑。
全然忘了,若是他现在就出去帮忙,不仅会暴露自己并未病重的事实,还会让皇帝心生忌惮。
那么一直以来的铺垫和做戏,都会功亏一篑。
伏黯...
师淮闭上眼,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伏黯不会死的。
对,有他在,伏黯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算伤得再重,他也能将他治好!
外面的伏黯听见了妃妗姻的声音,顾不得什么,立刻厉声道:“殿下千万别出来!不要离开马车!”
外面的飞箭渐渐减少,他们只敢躲在暗处发箭,并不敢正面应战,这也正说明了他们的人数稀少,并没有他们多。
很快飞箭停了下来,树林中传来一阵阵远去的树叶和脚步声。
伏黯上前追了两步,而后阴着脸退回去,他不能追,若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便是将太子...皇帝都置于危险中。
伏黯率先走到了皇帝的御驾前领罪,跪下身道:“圣上,贼人已跑,臣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并未上前追,臣失职,未能抓到贼人!还请圣上降罪!”
皇帝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了,这才放心出来,他满脸阴鸷,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的,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愤怒。
师淮听着伏黯的声音,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松了口气,将太子妃的手扯开,起身出了马车。
“伏将军哪里有罪?孤和父皇的马车,均未受到一根冷箭,孤与父皇亦毫发无损,将军护驾有功,赏还来不及,何谈降罪?”师淮被水生搀着走到皇帝身侧,向他躬了躬身。
皇帝面色稍霁,但眼底依旧蕴含着浓浓的不悦,他确实怒于伏黯没有抓到贼人,不过是忍着不发罢了。
现在并不是罚他的好时候,就是太子怎么一来,就将他的罪转为功?偏偏他也不好反驳。
皇帝强压下不悦,扫视着师淮,沉声问:“太子可有哪里不适?”
师淮摇摇头,“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并未受伤,不过是刚刚吓得腿软,现在走不动道儿罢了。”
皇帝眼里的鄙夷转瞬即逝,这就吓得腿软了?果真是被他养成废物了。
皇帝下令,让人去探前面是否还有陷阱或者埋伏。
妃妗姻一个人待在马车上害怕,便起身下马车,她的眼睛刚刚都哭肿了,努力寻找着太子的身影。
而后缓步上前,朝皇帝行了个礼,接着便不安地站在师淮身侧,妃妗姻抽了抽鼻子,不敢多动太子一根手指,她就想求个安心。
皇帝状若无意说了一句:“太子,你瞧瞧你的太子妃吓成什么样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闺中女儿,没怎么见过这么危险的场面啊。”
师淮无奈笑道:“真是让父皇见笑了。”
接着便当着皇帝的面,将妃妗姻揽在怀中,轻声细语问道:“姻姻可还好?吓坏了吧?怪孤刚刚顾不上你了。”
妃妗姻呆愣愣看着太子久违地温柔神情,末了委屈地呜呜哭出声,倚在太子怀中哭得发抖:“殿下,姻姻怕死了,殿下...呜呜呜...”
皇帝不耐蹙蹙眉,被妃妗姻哭得心烦,这丞相教出来的女儿怎么这样小气?
而后又恢复面无表情,他依旧要维持着自己溺爱太子的人设。
伏黯立于一旁,他静静看着自己心上人搂着另一个女人在怀中轻哄的画面。
他在外面奋力为太子抵挡着飞箭,可太子却在马车内保护着太子妃,太子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太子妃,他又算得上什么?
就是现在也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手上的刺痛引得他回神,他垂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飞箭划开了一道口子,没有人注意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手上流淌着的鲜血滴在地上,伏黯自虐般紧了紧拳头,血流得更欢快了。
他抬眼,依旧没能得到太子一个垂怜,而后他转身,走去了另一边,独自处理着伤口。
他想,他找到了杀掉太子妃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