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倚靠栏杆，涂满污渍的脸上挂着浅灰色泪痕，他身边躺着一名银发少女。
少女盖着破棉袄安静地躺在硬纸板上。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方形黄褐色硬纸壳，纸壳上用黑色油性笔工整的写着。
妹病待医，急需十万。
硬纸壳上摆着一个洁白大瓷碗，里面票子满满当当。
一对年轻情侣来到他们面前，女生抱着男生手臂轻轻摇晃，她对男生说。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唉，宝宝，给他们点吧。”
手臂被摇晃的男生没有动作，他看着那一头银发，眉头微皱，忽然想起什么，眼里浮现出一丝怒意，伸手指向银发少女。
“佳佳你别被骗了，她不是好人，上个礼拜来我店里吃霸王餐的就是这货。”
男生的话刚一说完，地上的少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恼怒，少年隐晦地瞪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女，用众人听不到的音量骂了一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迅速收回目光，抬起头。
眼眶通红，漂亮的大眼睛泪汪汪的，伸出带着浅白色疤痕的黑色脏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谁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的哭出来。
“我妹妹她，她实在饿的，饿的受不了，呜……我真是，真是没用呜……”
似是被哭声感染，女生露出一副要哭的模样，她的鼻子和眼眶都有些红了，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白色大瓷碗里，然后瞪了眼小气的男朋友，扭头离开。
被女友抛弃的男生愣在原地，过了一会，他看着哭泣的少年，出声安慰。
“希望妹妹做个好梦。”
男生拿出10张红色票子，用手机拍下钱被放入瓷碗的画面，拍摄结束后迅速抽回九张，随后站起身，赶忙向生气的女友追去。
乞丐少年刘风鄙夷地看了眼男生的背影，擦去沾在眼睫毛上的泪水，不满地撇撇嘴。他觉得刚刚这段卖力演出放在爱奇艺远不止赚这点数。
哭过一场的刘风有些累了，他合上眼，靠回栏杆，准备休息一会。
“老板找钱。”
阴阳怪气的男声传入刘风耳中，声音的腔调很怪，听起来像是捏着鼻子说话。刘风认出声音的主人，默念龙文，发动言灵。
言灵：时间零
睁开眼，璀璨的金光迸发出来。
喧闹的天桥突然变得安静，急促的人群像是雕塑般凝固，世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美感。
一名穿着廉价服装，体格健壮、下巴蓄着胡须的外国男子出现在刘风眼前。男子弯下腰，朝白色瓷碗里丢进一张十元钞票，欣赏着静止的世界，感叹了一句。
“不愧是校长的接班人。”
男子的话让刘风的脑海里闪过六年前的画面。
这是刘风在上学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那时的刘风身着昂贵的贵族私立学校的订制服装，意气风发，外国男子一脸臭屁地站在刘风身边，许多年轻人簇拥着他们，学校里的教授看刘风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突然，画面变换，漆黑的中世纪城堡里尸横遍野，刘风右手拖着银色长刀，一缕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滑下，最后在刀尖聚成大颗血珠，滴落在地板上，被血染红的地板上趴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意大利男人。
男人长着茂盛的络腮胡，扭曲的面庞不断冒出汗液，一脸狞笑，被拧成麻花状的手臂对着刘风，手掌上的手指不规则的歪曲着。
‘不愧是昂热的接班人……’
想到这，刘风回过神来，他语气冰冷地问外国男子。
“你是来杀我的？”
男子轻笑两声，试图缓解冷冰冰的气氛，他反问刘风。
“就不能是来和你叙旧的？”
听到男子还在废话，刘风立即调整言灵。
天桥再次发生变化，人群像在表演行为艺术，他们极其缓慢的调动肢体。安静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被放慢了数十倍的喧闹。
有些奇幻美感的画面，在这一刻变成某种邪教仪式，让人烦躁不安。
在吵闹声中，男子堵住耳朵，他淡定的对刘风说。
“别心急，昂热让我给你带话，他找到彻底杀死龙王的办法了，想让你回学校帮他一把。”
他的话并没有让令人毛骨悚然的喧闹停止。
刘风觉得男子在逗自己玩，卡塞尔学院根本不可能会让刘风回去，刘风的血统在执行学校派给刘风的最后一个任务时，因为频繁暴血变得极不稳定，这也是他逃离学校的原因。
况且，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自己的龙血浓度远远超过了密党限制的百分之五十，只要一丁点的刺激，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而且只杀自己人。
刘风盯着男子，男子表情诚恳，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刘风出声问芬格尔。
“昂热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学校里惦记着我的命的老东西可不在少数。”
“本来我也觉得你不会回去的，但我现在不这么想，因为昂热都这样对你了，你甚至不愿意称他一句昂热老头。”
男子微微一笑，银灰色的眸子与刘风的黄金瞳对视，他开始回答刘风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失去的挚友吗？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龙族的爪牙之下，灵魂被砌在龙王的城墙之中，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我都能听到他们痛苦的哀嚎。”
男子的呼吸逐渐沉重，声音也越来越激动。
“龙族在我们心里种下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时间是它最好的养料，时间越长它就越粗壮，千百年来从没人能彻底毁灭它，现在终于有一个能彻底拔出它的机会，我不认为你会拒绝，哪怕承受再多的风险。”
听着男子富有感情的说着让人尴尬的中二话语，刘风脸上的冰冷逐渐转变成被恶心到的表情，刘风张开嘴，做了个干呕的样子，对男子说。
“呕，不玩了，你这脸皮也太厚了，我完全没有胜算啊。”
“这个风风就是逊呐。”
男子扫了眼刘风的周围，在刘风的屁股边上找到了银发少女的脑袋，随意的翻了翻盖在少女身上的破棉袄，少女一动不动。
“你真不打算回去啊？”
男子好奇的问刘风。
“你好歹为妹妹想想啊，你忍心看她当一辈子乞丐？”
刘风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而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反问男子。
“过了六年才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刘风的玩笑般的提问让男子瞬间语塞。
男子嘴唇抗争似的无声开合两下，像是要说些什么。过了一会，他的合上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刘风也不再说话，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也许是时间零的缘故吧，他对时间早已没了概念。
六年，也就是说妹妹跟着自己当了五年的乞丐。
想到这刘风有点想笑，当他看到盖着破棉袄安静的躺在纸壳板上的乖巧少女时，他又笑不出来了。
天桥重新安静下来，阳光从栏杆的缝隙中挤进。
脏兮兮的少年用阴影遮盖自己的衣衫褴褛，小心翼翼注视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美丽少女。
橘红色霞光均匀的抹在她云彩般白净的脸上，柔软的银色长发散发着点点光辉。
少女安静地睡着，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男子似乎不喜欢这副画面，他把手伸向阳光里的少女，快要碰到的一瞬间，躺在纸壳板上的少女突然弹了起来，躲开男子的手，缩进刘风怀里。
刘风愣了一下，仰起头，摊开手，以一种极为难受的姿势坐着。
“让这婆娘从我身上滚下去。”
男子看刘风狼狈的躲闪着怀里的银发少女，心情好了不少。
刘风看了眼在一边吹口哨的男子，知道求助他是不可能了。刘风只好温柔地哄着怀里的银发少女，报菜名般将少女喜欢的食物罗列出来，口水都说干了，才让银发少女重新躺回地面。
休息了一会，刘风用露在脏兮兮的黑色拖鞋上沾满红褐色泥灰的脚趾踩了踩男子的新款运动鞋。
男子退后两步，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刘风。
刘风面部肌肉不断抽搐，努力憋笑的样子，待得成功驯服住面部肌肉后，他夹起干燥的嗓子对男子说。
“芬格尔大师兄，你今年上几年级啊。”
芬格尔眉头一挑，学着刘风的声音还以颜色。
“等你来学校报道不就知道了，刘风二师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像两个傻子般笑了起来。
刘风很久没有见到芬格尔了，不过刘风知道只要自己见到芬格尔就会有一种恶心的舒适感。
笑完之后，芬格尔没有停留，他穿过凝固的人群消失在刘风目光中。
天桥恢复了它的忙碌。
人群逐渐流走，太阳结束了自己最后的工作，缓缓的回到某座属于自己的高楼之中。
要收摊了，刘风将碗交给少女，比往常都认真的收拾着地面。
这次回到学校，是真的要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