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在黑暗的角落一动不动,墙头之上的小窗是这间牢房里唯一的光线来源,透过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隐约出现男子的脸部轮廓,看得出来他自从被带进这里吃了不少苦,毕竟没人还会在乎对死囚行刑是否痛苦。
死监管事点燃一盏油灯,魏千语才看清楚缩在角落男人真正的面貌,她见过他,在她祖母的院落里,那个看似卑微连抬头都不敢的花奴,只是现在,男子脸上已经没了当初的自卑可怜,头发散乱混着鲜血糊在遍布伤痕的脸上,眼神如刀的看向眼前所有人。
管事拿来三张小凳,魏千语三人坐下后都望着眼前之人一言不发,他们丝毫不担心男人会突然攻击他们,因为魏千语看得很清楚,男人的手脚都被铁链紧紧锁住在那方寸之地。
“陛下已经做了处置你的决定”魏千语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没有任何起伏。
见男子没有反应,依旧不言不语的盯着她,她又道:“死刑,就在明天,死亡对你来说应该已经没有威慑力,你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从你不遗余力复仇的时候开始,其实死亡从不是惩罚一个人的最佳方式,想让一个人彻底死去的方式你知道是什么吗?”
男子森冷猩红的目光像是要把魏千语撕碎,他很后悔当时没有将眼前的女人彻底解决掉,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和往常一样全身而退了,眼下却是做为阶下囚被她在这里言语相逼,看到男子的眼神,耶律扶庭在不经意间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给魏千语挡住,怕吓着她,都说将死之人的怨气过重就会缠住眼前的人,他不信鬼神,却也不想拿魏千语的后半生的气运冒险。
魏千语看着耶律扶庭的举动,心里有些感激,重新稳住心神,魏千语才道:“是信念,一个人的信念只要崩塌,那么这个人就会彻底死去”
“你到底要说什么?”男子的话语带着冰渣。
“我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魏千语沉静的道。
“有意义吗?”
“有,至少对死去的女孩们,她们需要一个公道”
男子听到公道二字嘴角裂开一条缝,这两天他水米未进,加之又饱受酷刑,若非身体强健早就殒命了,嘴唇苍白的颜色瞬间裂开几条血缝,变得猩红起来。
“公道是掌权人才配提及的,我们这般在他们眼里如随意踩踏的蝼蚁没有资格去得到公道二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魏千语道。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魏千语思维的跳跃性,愣了几秒,莫名其妙的看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尉迟炯也有些看不明白魏千语的做法,不是说来查探真相的吗,怎么他觉得魏千语一句都没问到点子上,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凤池”
男子有些无所谓的释然,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兹言翔凤池,鸣佩多清响。”
魏千语脱口而出的诗句竟与他记忆中的人所念的丝毫不差,男子终于正视起面前的人。
“在充满谎言的世界里,说真话会让你失去安全感,想来在你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真话了”魏千语道。
“他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尉迟炯实在忍不住了。
“他不是都说了吗”
说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知道啊,魏千语自己说的比较多吧,尉迟炯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从进来到现在,关于这件事情的始末魏千语是只字未问,就随便问了两句,就知道了?到底她知道什么了?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尉迟炯问。
“我们得去找到那朵花”魏千语看着他道。
尉迟炯觉得头好痛,紧紧皱着眉头道:“这跟花有什么关系?”
魏千语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男子良久,道:“我觉得将离更适合你”
一个人将一朵只能观不能碰的信念之花奉为信仰,现在还要为这人付出性命也不愿意透露一个字,没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事了。
也许是真的用情至深,也许是被利用而不自知,魏千语又道:“既然你不愿袒露原委,那么我们可以来聊聊别的”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明天我就会被处刑,我不怕死”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没打算在你这里能获得什么更有利的说辞,我们聊聊你的过去吧”魏千语整了整自己的裙摆,将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道:“比如那个你藏在心里的秘密,那朵花”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凤池咆哮出声,嘴唇上的鲜血覆盖整个下颚。
“好吧,那就我来说,你来听”魏千语丝毫没有受到凤池的影响继续道:“芍药被世人誉为不详之花,可也是代表男女之间的结情之约,惜别之情,寓意情有独钟,一生所爱,你将芍药作为杀人的因,索取他人性命,那么此花于你和她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大胆猜测,你们一定有很深的交情,却因一些原因导致你们分开,又或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被你所杀的世家小姐欺凌,无论是哪种原因,她们毫无意外的都做了让你必须将她们杀光都无法挽回的事。”
几人慢慢从魏千语口中知道事情原委,但这都是毫无依据的猜测,但是从男子想要挣脱的样子,大声嘶吼中又看得出来,魏千语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死了吗?”魏千语盯着他的眼睛问。
凤池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凶狠还有些惊慌的瞪视着魏千语,魏千语嘴角一勾眼神暗了暗:“没死,那就是被欺凌了”
在离开牢房之前,就在门落锁的时候,魏千语转身对凤池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们总在一味抱怨一味怨恨,却从未试着去改变,极端的方式确实能最快解决问题,可是自己的性命与所有人一样何其珍贵,这件事错不在你,也不在她,只是都用错了方式,愿你下辈子能遇到可以让自己有得无失的人”
凤池低下他一生罪恶的头颅,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命和所有人一样珍贵,还说自己没错,只是生活的方式错了,就在这生命的尽头,居然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突然回顾往生,发现魏千语说的好像真的有几分道理,人生都是有很多选择的,他刚好就走了那条最难走的,后悔吗?
好像没有,只是遗憾没能再见她一面。
出了死监大门,魏千语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心里如浮云飘过一般淡然,现在的她需要成长,形形色色的人以后都会出现,她必须要随时做好一个人面对未来的准备,之前被凤池勒着脖子的时候,她脑海里一瞬之间闪过古天墨的脸,那个随时都可以无条件信任的男人。
其实也不必想太多,活着不就行了,以后的事,兵来将挡便好。
可是她真的好想古天墨,每个月写一封的信如同石沉大海,半分音信也没有,她沉默着走下一层层的台阶,古泽尧看她一副神情萎靡的模样问道:“人都抓到了,你还愁什么?”
“这阵子有些累,还好事情告一段落,凶犯抓到了,你父皇可有封赏你?”魏千语笑着问他。
“这事得凤池伏法之后再商议”
“说的是”
皇帝这些日子也是不好过的,这样的大案在都城也是极其少见的,跟在身后的尉迟炯想到什么问道:“魏二小姐,那朵花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没有,所有的事都只是因果,无关乎其他”
魏千语似乎不想再谈这件事,随意的搪塞过去,耶律扶庭上了回驿站的马车,尉迟炯也要回去写折子上报便告辞了,只剩下古泽尧和魏千语留在原地。
“你不走吗?”魏千语侧头问古泽尧。
“陪你走走”
两人沿街走入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两人均是静默不语的沿路行走,魏千语发现古泽尧现在出行居然带着护卫好奇的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带人跟随的?”
“一直都有,只是之前让他们都呆在远处”古泽尧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