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在寂静中打着火把向前疾走。
队伍中的杨六奇看到这个景象有些感慨。
虽然第九连经过持续作战,伤亡甚众;但此刻的第九连,从编制上说是足额有余。
这个得归功于上回俘虏兵的补充。
蒋湘耘在台上慷慨激昂一番后,他们才很无奈的发现,蒋湘耘的“官话”在场的多数南方籍俘虏兵根本没听懂几个字。
没办法了,杨六奇只好硬着头皮把蒋湘耘的话用粤语大概“翻译”了一遍(有些实在是记不得了)。
完了后,俘虏兵们在下面窃窃私语。
就在杨六奇考虑是不是要把龙五拉出来用客家话再说一遍的时候,忽然有个俘虏兵举手了。
“军爷,我跟定你哋了(你们)!”
杨六奇认得,这个兵就是方才发问提醒过他没听懂的那个兵。
在他的带动下,很多人都纷纷举手,于是在俘虏里面补充兵员的事情就这么成功了。
俘虏里的兵,大部分都同意“易主”;剩下的部分,基本都是受了重伤落下残疾的。
杨六奇也没强求,还给他们发了回家的“路费”。
至于己方的受伤士兵要求“退伍”的,他也发了“安家费”。
他们攻占的这个据点得到不少大洋,于是他就在“请示”过杨连长之后把部分钱做了双方伤兵的“遣散费”了。
“啲(那些)伤兵都打唔到仗(不能打仗)了,仲俾咁多(给这么多)钱佢哋(他们)做咩?”杨连长问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系人,俾条生路佢哋行嗟(给条活路他们而已)。”杨六奇叹了口气说道。
“我话你真系(真是)应该去做官。”杨连长摸着下巴露出一丝笑意道。
没等杨六奇感慨多久,他们忽然又接到作战“急令”。这次的对象,居然是不久前的“友军”。
对面阵地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吆喝。
杨六奇望了下龙五,后者摇摇头。
很好,中华大地为何有这么多的方言……
看来此前化妆奇袭的招数这回不大用得上了……
他们藏了身之处的小竹林,离对方阵地不过几百米,但之间毫无遮挡,故意对方也是有意扫清射界。这样一来,悄悄潜过去更是不用想……
黑暗中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阵地内马上传来“口令”的喝问,拉枪栓之声不绝于耳。
“我哋系陈督军嘅人!”来的队伍里有人用粤语大声道。
“你哋长官系边个?(你们的长官是谁?)”过了一阵有人用不大熟练的粤语问道。
为首的军官眉毛一挑,下意识往旁边瞄了一下。
“我哋(我们)长官系(是)陈同佳连长!”
杨六奇没想到居然是此人解围。
刚刚对方开口发问的时候,他的心“噔”的一下。
原先以为,他们冒充本来属于本地的陈督军部队,应该可以试试混进去;哪成想对方居然这么认真,问起部队来,眼看要遭。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有人挺身而出回答出来了。
此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就是之前俘虏兵里面那个首先发问的兵。
他叫“杜仔”——估计是父母不识字随口起的名字——之前就是个班长。
于是他也顺势让他继续当“新兵”班的班长——杨连长也首肯了。
这样的做法,杨六奇也说不定到底是“收买人心”还是“城门立木”,不过从那些“新兵”们的热切眼神看来,效果应该还不坏。
他只是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你系(是)陈连长?”对面阵地站起来不少人,为首人问道——听出刚才发问的就是他。
“我系(是)陈连长手下嘅(的)排长。”杨六奇答道。
他可不敢造次胡乱冒认,万一对方认识那个什么“陈连长”岂不是穿帮了?
“陈督军唔系(不是)在惠州吗?”对方一边示意后面的人把枪放下一边问道,“为咩(为什么)忽然会派人过来?”
过关!
“呢个我真系(真是)唔知道,”杨六奇摊摊手装作无奈说道,“督军想点我哋呢啲‘二打六’点会知道呢!(督军想干什么我们这些小喽啰怎么会知道呢?)”
“这里唔用督军操心了,请回!”对方摆摆手道。
他那口不咸不淡的粤语听起来很辛苦,恐怕跟那位尊敬的校长大人有得一比。
之前他跟其他人商量过,攻击广州城的有桂系刘震寰和滇系杨希闵的人,这两部分人未必很齐心,说不定能从这方面着手。
他们面对的这部分敌人,从说话听来应该不是桂系——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听不懂。所以一开始他也想过冒充桂系的人(桂系很多人也说粤语),但就怕对面刚好有桂系派的“联络人”,一开口就穿帮了。于是再三考虑下,他们决定冒充此时还远在惠州的陈督军的人,因为根据消息刘、杨应该是跟陈督军有联系的,双方还不至于翻脸。
不过从对方的口吻听来,几方面都相互提防着。
“我哋山长水远走过来,你叫我哋走就走?”杨六奇装作生气道。
这时候如果后面有人帮腔多好啊,佘子明刚好不在……
“就系咯!咩意思先!”
杨六奇一看,发现帮腔的居然还是杜仔。
哎?不错!
在他带动下,后面的士兵也跟着大声鼓噪起来,引得对方又过来不少人,双方开始叫骂,渐渐地双方的先人也渐渐被波及。
幸好很多叫骂用的俚语双方都不大明白,否则估计都要打起来了。
对方的军官不停弹压,但一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住。
杨六奇反而是一边装着控制部下一边偷偷观察。
这次他带来正面刚的人,基本都是刚刚“归顺”的“俘虏兵”。不过为了避免他们以为自己是用他们在前面当炮灰,他决定自己亲自带队。
现在看到他们跟对面对骂得一个比一个卖力,他忽然觉得收下他们也不坏。
至于怎么跟其他“老兵”磨合,那倒只能够慢慢来了。
就在双方叫骂到开始有人拉枪栓的时候,忽然对方阵后一阵骚动,又传来几声枪声。
“全部不许动!”有人突然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