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细炭炉上的小水壶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我端起茶杯,吹吹,慢慢把茶吞到嘴里。
是一种不知名的花茶,透着一股奇特的清香。在这季节里还能喝到如此花茶,确实难得。
“孙大少品评下。”
对面那位说道。
“不错,”我笑笑道,“‘日不落帝国’,果然名不虚传。”
对面那位没有答话,摸着嘴上的小胡子,似乎若有所思。
“没啥,来讨杯茶喝。”
我也不急,反正知道这小子肯定忍不住问我,主动权在咱这。
“孙大少想来喝茶,在下自然是欢迎的……”他沉吟道,“不过大少日理万机,应该不至于有如此闲情逸致。”
嘿!这小子的成语用得不错!真不愧是“中国通”……
“近来买了两个石头,知道参赞先生您是高手,特地带过来给参赞先生掌掌眼。”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我打开桌面的两个锦盒,露出两个佛像,推到史密斯面前。
不错,对面的人,正是我的“老冤家”,英国领事馆“文化参赞”史密斯。
锦盒是在长生那弄到的,正好装那两个“西贝货”。
我也没把话说死。
虽然从前几次打交道看来,这小子对古董的眼力一般;何况这两个假佛像是连长生这样的“行家”也没看出来的“高仿货”,估计不会太容易穿帮。但也不排除这小子是对石像有研究或者见过这西贝货,所以我先套套他话再说。
“why?(为什么?)”
这家伙居然说起英文来——话说我好久都没听过他讲英文了,因为后期跟他几次“交手”他都用中文,我都几乎快忘记了这操着一口流利京片子的家伙是个“洋人”。
“A deal.(交易。)”我简短回答道。
我之所以突然想起过来,是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史密斯这家伙不简单,是应该“改善”下关系了,免得日后有什么阻碍。多个“朋友”,少个敌人总不是坏事。上次已经来这里喝过一次茶,我觉得这家伙应该也是想跟我“讲和”。
“I have thought that you are a patriot.(我还以为你是个爱国者呢。)”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讥笑道。
“I am.(我确实是。)”我说出了我早已经想好的词,“but I found that there must be some better ways to protect.(但我发现我必须找到更好的保护方法。)”
说起来,我留意到史密斯这家伙说的英语是美式的,虽然差别很细微,但还是能听出来。
“one for you. You can choose either one.(其中一个是给你的。你可以任选一个。)”我脸露微笑说道。
老实说,因为知道这俩是西贝货,我倒不介意全送他。不过这样就太可疑了,所以我用了这么一招。——这是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得到的经验之一。
“why not both?(为何不是两个都送?)”他双手环抱问道。
“I won't put all eggs in one basket.(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答道。
“You are good economist.(你是个厉害的经济学家。)”他笑道。
“I'm just a bussinessman.(我只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我答道。
“I'm glad to do bussiness.(我乐意做生意。)”史密斯向我伸过手来。
走出英国领事馆,我抱着其中一个佛像。
要不是怕穿帮,我是宁可把这死沉的“宝贝”当场扔路边去。
其实我是受了上次给张少帅送“高仿画”的启发,才突然想到这么一招,所以当时高价把这“西贝货”买了下来。也不是想求史密斯那孙子做什么事情,起码让他以后少使绊子就好。
话说这另一个要不要干脆给张少帅送去“卖个人情”?
不过我想想还是算了,“无事献殷勤”总会令人生疑,还是搬回家吧!
长生当时说的另一句话让我很是感慨:
“这东西做工挺好,要放一百年后就是真古董了。”
抱着那个死沉的盒子,我漫步在大街上。本来想叫个拉车的,但好死不死一路走着都没见到,这真奇了个怪了……
走着走着,我走到一条巷子边。
突然我心里一动。
我闻到巷子深处传来的一股子酒臭味。
我突然想起,“监控者”出现的的好几次,都是“附身”在醉汉的身上。
如果我现在去找个醉汉……
虽然感觉这相当不靠谱,不过我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走进了巷子。
冬日的巷子,暗无天日,且有穿堂风,我不由得拉了拉皮衣的领子。
走了十来步,我发现我要找的人——一个醉汉。
那人半趴在地上,衣着颇为单薄,头发披在脸上看不清容貌。
我缓步向前。
那个人没反应。
看来是我想多了?
就在此时,我背后突然传来“喀喇”一声!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猛地转身,手向怀内摸去。
“砰!”
巨大的冲击力把我身子向后冲去,刚摸出怀内的左轮手枪飞了出去。
我躺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脑海里似有一堆铜锣在玩命地敲。
我用仅存的一点儿意识,看到一个穿长衫的身影向我走来。
我拼命想要去摸不远处的手枪,但身子根本不听使唤。
一瞬间,我冒出个念头:
“就在这里结束了?”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我听到一句话:
“可惜了这佛像!”
人声嘈杂。
我的意识在一点点恢复。
“官爷!真不是咱干的啊!”
一个声音戴着哭腔道。
“车诞!滚!”
听到一个好像有点儿熟悉的声音。
“啊!孙达少!”
好像他认出我来了?
我“哼”了一声,表示回应——倒不是我摆什么谱,而是此刻我只能够发出这么一声,而且这都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刚刚攒起的一点儿力气。
“赖壬!快!请戴夫!”
感觉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我扛起,然后就是腾云驾雾般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带着泪水。
“孟尝醒了!快来人!”
然后又是一片人声嘈杂。
一张张脸出现在我面前,熟悉的脸,让我莫名感到温暖,直到……
“孟尝!”
另外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