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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铅弹接连射来,迎面击中了哈无齐手中的盾牌。盾牌被大力推回,四分五裂,并猛地撞在哈无齐的身上、脸上。

在晕头胀脑和剧烈的疼痛中,哈无齐后退摔倒,鼻涕眼泪和着鲜血,淌的满脸都是。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哈无齐心中一阵解脱般的轻松,他艰难地想爬起来,用左手支地的时候,才发现手臂已经折断,剧痛之下,他又狼狈地倒了下去。

人影闪现,在他面前跌撞着跑过,那是如蒙大赦,往回逃窜的士兵。可没人看哈无齐一眼,或许是管不了,也或许是没看到。

一具尸体沉重地摔倒在哈无齐旁边,铅弹从后面击中后脑,即便是戴着头盔,也被打得面目全非,如同烂西瓜。

战场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缺胳膊少腿,没有脑袋的凄惨,哈无齐对此已经麻木了,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他用完好的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根长枪,使出全身力气勉强站起,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哈无齐不想死,他想回家,家里有老婆孩子,靠着他的杀戮抢掠,过得很滋润。

但旅顺的守军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建虏,他们都是杀人的凶手,都是抢掠的强盗,都死有余辜。

一支弩箭从后面射来,击中了哈无齐的腿部,哈无齐踉跄了一下,狼狈地单膝跪地。

求生欲爆棚的哈无齐又站了起来,拖着伤腿,继续逃跑,在雪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颗铅弹飞来,击中了哈无齐的右肩,血肉迸溅中,他再次倒了下去。现在,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但还在移动,象蛆虫似的在地上拱动。

只有方向,没有目标,哈无齐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的狗命也进入了倒计时,狗头很快就会被收割。

可是,上天好象故意要惩罚这个杀人凶徒。一颗燃烧弹落地爆裂,迸起的碎片落在了哈无齐的头上。

火在哈无齐的头上燃烧,粘稠的油料想扑打灭掉都是困难的事情。哈无齐嘶声惨叫,但也只是几声,便一动不动。火还在烧着,空中弥漫着难闻的焦胡味。

大旗,大旗倒了,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了。

是的,建虏的进攻遭到了惨败,这已经不是失利后撤退这么简单。

萨哈廉艰难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敌人的火力太凶悍了,简直是铺天盖地,

又一轮的火炮集中轰击,使建虏的指挥中心遭受了惨重损失,旗手和他手中的大旗,被炮弹砸成了两截。

十几颗炮弹从各个角度砸向移动了两百多米的建虏大旗,带起了一片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就在萨哈廉的眼前,一颗炮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弹跳飞来,将两名亲兵连人带马撞得血肉迸溅,还余势未衰,把瓦克达连同他的座骑砸翻在地。

满眼都是碎肉、残肢,萨哈廉几乎是滚下马来,扑向自己的兄弟。人和马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他分不清哪些是马的,哪些是兄弟的。

“四弟,四弟——”萨哈廉嘶声喊叫着,扑到近前又扎撒着手,不知如何处置。

几个幸存的亲兵也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搬开死马,先是头和脸,最后露出了瓦克达的身体。

瓦克达满身血污,已经昏迷不醒。没错,他还在喘气,没有死。

萨哈廉探过鼻息,感到庆幸,但看着面白如纸的兄弟,焦急的情绪却没有多少消减。

几个萨满大夫急速赶来,粗略检查之后,发现瓦克达的腿被炮弹击断,白森森的骨茬在伤口处,令人触目惊心。

包扎上药,把瓦克达抬走,是生是死,就看他的命有多硬了。

萨哈廉虽然无心再战,可现在还没有结束,他只能收束心情,继续指挥人马,接应撤退的部队。

是的,战斗还在继续,准确地说,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火枪、火枪还在轰鸣,爆炸的火光还在闪现,守军在毫不留情地杀戮着败退的建虏。

重火枪兵已经有数百赶到了城外,并在最前方的战壕胸墙内架起了火枪,猛烈射击着头也不敢回的建虏,将他们一个个地打翻在地。

城上的红夷大炮再次怒吼,十几颗炮弹在空中掠过,在建虏恐惧惊惶的叫喊中,落地、弹跳,带走敌人的狗命。

萨哈廉在亲兵的保护下,后退了一百多米,在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的血火战场。

硝烟在空中飘散,硝磺味刺激着萨哈廉的鼻孔,熏着他的眼睛。

进攻的部队已经七零八落,侥幸逃回的建虏也个个狼狈不堪,眼中是难掩的恐惧,身上满是灰土和血污。

视线再放远,即便有些模糊,可萨哈廉也能看到一片凄惨。

壕沟、木桩、鹿砦的前后,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枕籍密布;旗帜、刀枪、残肢、断臂,以及燃烧的火焰,更是布满了整个战场。

无数的亮光在守军阵地和城头上迸闪,萨哈廉眼睁睁地看着,在喷溅的血花中,撤退的官兵们被击倒在地,响起了一片狼哭鬼嚎之声。

杀戮就在眼前,萨哈廉却毫无办法,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着。

武勇强悍的建州勇士,竟然就这么被敌人射杀。如同猪狗一般,连头都不敢回,连受伤的同伴都不敢救,只想快逃出死亡的笼罩。

萨哈廉咬牙切齿,不自觉地挟紧了马肚子,要不是亲兵伸手拉住缰绳,他又要靠近战场。

轰鸣声再度响起,萨哈廉身体一震,已经熟悉了这种死亡的吼叫,也不禁生出几分恐惧。

炮弹纷纷射来,落在冻硬的土地上,向前弹跳,粉碎着一切能够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一个建虏的半边身子被打烂,又一个建虏的脑袋被撞飞,红的、白的、血肉、碎骨,抛洒于地。

萨哈廉目眦欲裂,但亲兵护卫又强拉着战马,退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显然,城上的红夷大炮是能够打到这里的,也就是所说的最大射程。

瓦克达生死不明,萨哈廉再出意外,亲兵护卫不以死谢罪,都说不过去了。

城头上,毛文龙举着望远镜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建虏的惨败都看在他的眼里。振奋激动的同时,也在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在援朝作战中,凭借险要进行防御,已经展现出威力,使得东江军能够打出相当惊人的伤亡比。

但与眼下的这场防守反击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有些拿不上台面了。

当然,防御工事的完备是一方面,武器装备的犀利是另一方面。但把工事、武器结合得如此完美,充分发挥出威力,才是轻易获胜的关键。

“这需要反复的计算和演练,才能设计出距离合适的工事,布放远近兼备的武器,对敌人进行大范围的打击……”

毛文龙放下了望远镜,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距离应该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尖桩阵,还是阻隔壕沟、鹿砦,包括战壕,都不是随便布置的。

弓弩、轻火枪、重火枪、抛石机、红夷大炮,都按照射程远近来布放,既能够同时施放,又不会互相干扰影响。

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打击,交叉、重叠的火力密度令敌人陷入血火屠场,短时间内的杀死杀伤令人瞠目。

“过瘾,真特么的痛快。”内丁都司孔有德用力拍打着城墙,激动的脸都涨红,“这样的防御,建虏就是来上数万,也让他们尸横遍野。”

尚可义也是难掩兴奋,假想变成了现实,大半年的准备终于获得大胜,心中的痛快是难以言说的。

“打得太生猛了些。”李维鸾故作压抑,声音却有一点点的颤抖,说道:“建虏恐怕不会再来进攻,持续消耗的目的难以达到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毛文龙,恭谨地请示道:“大帅,末将不想派兵追击,您觉得是否妥当?”

毛文龙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李维鸾,微笑道:“倚坚防守是我军所长,不与建虏野战,自是明智之举。”

李维鸾躬身施礼,传下命令,派人打扫战场。

战场上的枪炮声逐渐停息,建虏退出了二里地,却并没有马上回营。守军也没有越过壕沟进行追击,而是派出了刀盾手和长枪兵,收割人头,打扫战场。

战场上,除了尸体,还有未断气的建虏伤兵。他们被毫不留情的杀死,倒是得了个痛快,不必再被疼痛所折磨。

每砍下一颗人头,就有长枪兵挑在枪上,不停地举起,欢呼大叫,向着远处的建虏示威。

战斗虽然算是结束,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在建虏的印象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羞辱。

萨哈廉关心兄弟,已经返回营寨,留下甲喇额真索尔诺指挥。他倒是不担心守军追杀,没有壕沟,没有障碍物,建州铁骑将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所以,此时在煎熬中的便是索尔诺等将领,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砍杀,挑着人头叫嚣挑衅。

索尔诺还算沉稳,只是眼中喷着怒火。可有几个军官咬牙切齿,愤慨怒骂,骑在马上来回走动,马蹄刨着积雪地面,铿锵作响,显得急不可耐。

敌人越来越嚣张,越来越大胆,刀盾手和长枪兵已经越过宽壕,继续着屠杀和收割,以及挑衅示威。

“大人。”一个军官实在忍不住了,纵马接近,向索尔诺请示道:“卑职率两百铁骑冲杀一阵,灭灭敌人的威风。”

索尔诺胸中的怒火无法渲泄,看着远处的敌人,已经没有遮拦保护,也是颇有些心动。

“卑职冲到壕沟便兜马返回,绝不越壕冒险。”军官似乎看出索尔诺的意动,又作出了保证。

索尔诺终于点了点头,但却嘱咐道:“敌人的火炮厉害,不可不防。你且下去准备,听我号令便疾速冲杀,快带返回。。”

“遵令。”军官躬身领命,兜转马头下去组织冲杀的骑兵。

索尔诺微眯着眼睛,了望着远方,等着敌人更大胆,走得更远。

而越过宽壕打扫战场的,只有百八十人。等了一会儿,也还是这样的数量,离宽壕也不是太远。

显然,守军也是谨慎的,并没有得意忘形。而且,索尔诺想象中的一拥而上,争抢人头的景象也没有出现。

终于,索尔诺还是不等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就这么惨败而回,还被敌人羞辱,索尔诺实在是接受不了。两百铁骑出击,就算没有什么斩获,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马蹄声轰鸣而起,两百骑建虏猛然冲出,如风般疾奔而去。

这个建虏军官还是有点头脑的,布置的骑兵不是从正面冲击,而是从侧翼斜着疾速驰奔。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在宽壕前斜掠而过,这样能更迅速地脱离,也使敌人的火炮难以瞄准轰击。就算开炮,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挑衅示威,以及越过宽壕收割人头,也是守军的诱敌之计。在第一道战壕内,几百枝轻重火枪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建虏往枪口上撞。

建虏的骑兵一发动,越过宽壕的百八十刀盾手、长枪兵便开始撤退。

人自然是跑不过马的,但他们也没打算跑进壕沟躲避,而是迅速集中,形成了密集又狭长的小战阵。

火枪的射界基本上打开了,就算还有些阻挡,两侧的火枪数量也达到了数百。

索尔诺握紧了腰刀,眼睛眨也不眨,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

建虏军官满脸狰狞,挥舞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吼叫,紧夹马腹,加快着速度。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重火枪的轰鸣声猛然响起,白烟升腾而起,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泼洒向疾奔而来的建虏铁骑。

如同狂风吹过庄稼,在人喊马嘶声中,建虏骑兵倒下了一大片。摔倒的战马,落马的建虏,影响到了后续的骑兵,冲杀的势头为之一顿。

又是一排重火枪的齐射,远射程、大威力的特点显露无遗,不管是是人是马,中弹便非死即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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