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繁华的街市已经散尽。斯文先生怀揣着雪狼豹的皮,慢拖慢沓地一个人走在一条冷冷的长街上。他不想回到不属于自己的豪宅中去。如果那样,姓图的会没收了怀中的宝贝。还不止如此,更会受到厉害的责罚。现在,他巴不得姓图的死去。私吞,是他现在的打算。趁着夜色逃离寨子,用宝贝皮货换来金银珠宝或则是换个官儿。
一边走着,一边特别注意整条长街的动静。哪怕是窜出一只鼠来,自己也会隐在街中的任何一处黑暗中。从这皮货在身,脚步便开始沉重,背心便开始冒汗。没有了往日的,走在寨中的任何一处的洋洋洒洒的姿态。
寒雾袭来,成烟状弥漫在长街上。把自己隐于寒烟中,屏住呼吸终于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一条熟悉的木桥在眼前却变了形状。桥的两边宛如竖着整齐的鬼影。它们排列有序,护着桥中间的一团如轿的黑影。
确是是一座大轿。长长的轿帘被风卷起,正“扑扑扑”地发着声响。
斯文先生不敢上桥,盯了个清楚后又返回到长街上。
“阎王封了桥?”斯文先生越想越怕,迈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长街的中间。在回望时,却与一位老更夫撞了个满怀。
吓了个半死,好久才被老更夫唤醒过来。
老更夫对他很熟悉,斯文先生看来不是一位寻常之人。
“加木先生受惊了!为何深夜落魄于长长的冷街。俺记得您往日出门皆有随从在旁。”老更夫看了看左右后才问道。
斯文先生被更夫唤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怀揣着皮货。还在,正暖和着。
斯文先生名唤加木,他叹道:“咳!刚才在金桥处遇阎王了,领了阴兵断了桥道。吓散了随从们。老哥哥若不信可自去一观。”
老更夫没有回答此话,而是伸手在加木先生的额头上试了试温。
“老哥这是何故?”加木先生撇开了更夫的手,道:“俺不说谎,你且同俺一起偷看去。”
两人一起去,又一起返了回来。随后,分手逃命去了。
从寨北逃到寨南,又有了从南门出去的打算。未到寨门口,又遥望见排列有序的图家小正提灯笼闹嚷嚷的在那儿封门盘问。其间,抓了几个不醒人事的酒鬼。
又往东门,西门,到了两处一偷观,皆是如此。
返回到羊汤店,已灯灭人散。厚厚的木门上扑满了白日里的尘灰。
哎!要不是怀揣皮货,哪里会遭此罪?
加木先生更不敢住店,鼓囊囊的怀抱定能让人剥开了去。游荡着,最后飞身上树,把豹皮包身,与鸟同眠。
加木先生从羊汤店走后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东绝——东生云的手里。把歌女安排好后便一直跟随其后。
见加木先生上树歇息了,自己则去了那歌女处。
精致的几间小木屋是店家帮忙找来的,是去了远方的一位老友的家。
屋内暖和,升着炭火。歌女被安排在最里间,花床锦被,倘是原本就是一女子的窝儿。
东生云回来了,立在门外的寒风中轻叩了房门。
房门未开,默立片刻才猛然记起。她哪里起得来,才刚刚缓了心疾。
推门进去,听见里屋传来声响。掀帘一瞧,那女子卷缩着身子,抱着锦被,正露惊恐之色。
一见是救命先生,姑娘笑了,脸上扑着红云。她道:“多谢先生救我!小女子名唤公英儿,乃一卖唱为生的歌女。无以为报,若先生不弃,往后永为您弹琴吟唱,专引先生欢心,孝您终老!”
东生云道:“公英儿正值青春,芳容又如此绝美。若随了云老汉,岂不是糟贱自己了?”
公英儿挑了被子,虚弱地起了身。走于桌前给先生倒了滚水,泡了茶。其间道:“这世道哪里还有好人?俺混荡人间数载,受尽凌辱。大凡有虚表的公子贪图的皆是肉身,厌烦后,如丢草花般的弃了去。若先生推辞,俺决心投河而死!”
东生云道:“既如此,你便随俺吧!老夫死后,黑獒定能护你。你若先去,俺便随你同葬!”
公英儿欢心了,打起精神做了几道可口的酒菜。在先生饮酒时便尾坐一旁轻轻地吟唱着好听的曲儿。
曲儿罢,她才记起了该说的一番话。放下了琴,为先生了斟酒,对先生缓缓道:“先生暮时里打伤的那厮乃是本寨寨主的大公子,名唤图丞,有一手打铁蛋的本领。为我煎药的那位面相斯文的先生乃是他府上的大管家。寨府上养了三十三条汉,各个又都练过家子。尤其图丞的老爹是本地的铁棍王图里恩。六十开外了,却天生了一副壮汉的身板。力大无穷,棍法诡异,还望先生小心才是!”
“呵呵!”东生云饮酒后道:“公英儿言的这些早已明白。那铁棍王同我曾有过几面之缘,倒是那图丞小儿乃头一回见。他家若领人来闹,老夫定不会客气待人。”
“先生武功卓绝当然不忑,可公英儿该如何办呢?他们人多势众,先生若是在打斗中顾不上我,被他们逮了去,定会剥皮做鼓,敲响解恨。”
东生云听得脸儿红润润地,抬头间,忽见一轮明月显了出来。
“公英儿不必恐慌,债主来见我时他自会退去。”
东生云说完回桌又自顾饮起酒来。生活之后,唤睡了公英儿。自己则在外房床铺上半睁着眼想到另外一件心事。
早已得知,无数逆子在此断道。隐形守候少林武僧们的到来。
自己在下山的途中偶得稀世珍宝——雪狼豹皮。多少年来,又有多少人为寻得此宝葬身雪海,死于猛兽。那货贴在肉身不仅冬暖夏凉,还保肉身不病,乃天赐之宝。现在,将它抛了出去,以此引出潜伏在潼关寨的逆子们。一件隐藏的宝图,一件现形的宝贝均露此寨。那么,逆子们的反应会怎么样呢?外寇要的是宝图,内贼会贪皮货。可是,逆子们隐在何处?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显身呢?
刚才,那些从羊汤店前路过的手持武僧棍的人定是少林护图的弟子们。现在,他们在一处破庙中隐身歇息。今晚那里是安全的,黑獒正隐藏在那里。如有信儿,它会来报。
睡吧!明天的潼关寨看能发生些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些少林武僧们已经出不去潼关寨。
敌人是狡猾的,内贼外寇化着百姓已经把寨中的事摸的一清二楚。少林的武僧们已被他们监视了起来。没有动手的原因有二,其一他们的主子还没有亲临潼关寨,不敢私自作勇。其二乃是碍于东绝先生在此,不管老先生同武僧们有无关联,也不想把命白白送了出去。
图丞被羊肉汤汤了一身的滚泡,被随从抬到家时一身的臊味充斥着整个大厅。
图里恩被下人从熟睡中请了起来,听到大公子被人伤的不轻,忙忙来到厅中。见儿周身被烫,又不见了管家。骂够了,又问清了原因后便请出来三十三条汉。以替儿复仇之名欲要那皮货作为赔偿的代价。
一路人到了羊肉店,砸了门,打晕了店家捆了回去。
次日早上,又派人把此事写于无数黄纸到处张贴。
晌午时分,图里恩听门子来报,昨儿打伤公子的凶人自己来送死了,还领来了一位收老尸的女子。
聚拢了三十三汉后图里恩才目露凶光,手持一根粗铁棍大摇大摆地才跟凶人见面。
那人背对着,身着黄袍,未见所谓的雪狼豹皮。灰白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簪子盘着,倒背着手。寨中的歌妓公英儿正生着白脸,怀抱琵琶立于跟前。
凌乱的脚步声并未改变东生云先生的淡定,依旧背对而立。待那府上的人立身观望自己时便开口道:“图寨主别来无恙!老夫上午看了黄纸才知你等在四处抓人。那卖羊汤的店家生了何罪,你却捆绑了人家?”
图里恩辨声音便识出了是一位老汉,声音有些熟悉,猛地却忆起不来。丈着自己的身份和人数,故意把粗铁棍在地面撞出响来。他道:“我家孩儿或许在外对先生粗野,但也不致于将他周身烫起滚泡。更有甚者,先生言话时背对于人,此乃是不顾礼貌文明了。”
“哈哈哈~”东生爽朗长笑,用手一摸胡须转过身来。
图里恩面显惊骇,弃了粗铁棍,连忙致歉:“是东岳大帝光临了小寨,图未曾远迎,望先生恕罪!”说完,又领众人来朝拜。
“哎!”东生云连忙将图里恩扶了起来,“图寨主快快请起!”随后摸出一包药粉来,“将此药化在热水中,成汤汁后敷在图丞的烫伤处,不出三日皆可痊愈了!”
图里恩言了谢,收了药粉又将东绝先生和公英儿请进大厅正坐。亲自去了地道,为老店主松了绑,赔了惊吓费后又请出来一同落坐。
“听闻图儿是为了先生的一件宝物才生了害人之心。图曾数次教化于他,怎耐教化无方,才遭报应!”
说话或许无心,听者却多生了会意。
“就一雪狼豹的皮子,只怪图公子未曾道明原因才遭此误伤。不过,那皮货已让你家的加木管家捎来了。以此作为对图公子的赔偿的代价。”
“哪里敢要先生的赔偿。”图里恩忙道,“管家那厮昨日出门至今未归,只怕是揣了宝贝私底下逃远了。”
“噢!”东生云故意惊讶道,“是老夫信错了那副天生的斯文相。”
瞅出了图里恩的脸色生了惋惜之色东绝先生趁机道:“那厮或许未出寨,只怕是要换了生人捎出去。图寨主吩咐下去大查一番寨子,凡不是本寨的生人均有可疑。”
图里恩喜出望外,急忙令人动了起来。
见计谋已成,东绝先生起身领着公英儿告辞而去了。
中午阳光刺眼,加木大管家依然出不了寨。四道寨门的守门人比平时多了几倍,那些守门人遇人便查。寨里寨外贴着刚写的黄纸,也认得明白,是寨府丢了宝贝,未捞出时是人等能进不能出。
“哪里是寨府的宝贝,却是我怀揣的豹皮罢了!”加木先生明白的紧,定是图丞回府把宝贝跟他老爹道了个详细。以此布兵查出东绝先生的下落,欲将宝贝霸占了去。
加木管家藏了宝贝,偷了一身衣,换了些食物,找了一个洞钻了进去。刚进半个身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扯了出来。
那人提着他,像拎着一只小鸡似地把他摔向一棵高树上挂起。
倒挂金钟,吓了个半死,连忙朝那人求饶:“我乃一无家可归的流浪人,身无分文,以食残饭为生。你若打劫银子可找那库房满装的寨府,那处的宝贝金银可供车载,可供马拉。”
那人不搭话,双眼紧闭。双腿盘于地面,一手盘数着一串佛珠,是位红衣喇嘛。
“喇嘛老哥~”加木在树枝上荡秋千似的有些泛晕,又生怕衣巾断裂摔死了自己。数次唤喇嘛无应后干脆定心不摇晃了。
“管家先生受惊了!”红衣喇嘛突然抬手一指,射出一道金光断了那挂人的树枝。
加木先生跌落在地却不生疼痛,像飘落的叶子。
再观喇嘛,他依旧盘坐在原处。半露一条胳膊,双眼依旧紧闭,黝黑的脸上坑坑洼洼地生了些麻豆。
噢!是位乌斯藏的僧人,从遥远之地也来了潼关寨。
目睹了刚才的神功,现在又这番神定自若。这神僧害人又救人,本意是何意呢?加木管家虽害怕,却想冒死问个明白。只要不去冒犯,不惹他生了神经,问问不至于此吧?
“敢问圣僧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喇嘛猛地一张眼,露出一对昏黄的眼珠。以此一露,凶光让加木管家心头一震。
“贫僧从巴瓦峰而来,欲往西方极乐净土而去!”
加木管家猛地生惊,躬身道:“听闻南迦巴瓦峰有一位圣僧——西绝西惊风。莫非圣僧便是那佛?”
“此乃枉加虚名罢了!”
突然,加木管家双膝跪地。哭泣道:“望圣僧救我,往后肝脑涂地任您差遣!”
“莫非要贫僧助你出寨去?”
“正是此意!木已中了东绝先生之计。他将一宝货送我,却引来无数虎狼把我困于此寨。搜兵层层而来,木命不久矣!”
西惊风起身拉起他,柔声道:“贫僧助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