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领着几名帮众,押着黄金过了无数驿站和关口。
此时刚穿过了雪原,缘一座小山绕着弯道进入了一片浅丘。行不久,便望见了一座桥。桥的对面,桥头的后面有一家客栈。七八间房子连成一排,盖着青瓦,上面铺着厚厚的积雪。坝前竖着一道红色的迎客旗,随风飘舞,甚是撩眼。
过了桥,未到客栈前杨欢叮嘱几位小心谨慎。到了跟前,正要绕过去,不料两位小二同时过来招呼。一位言道这是一家边境驿站,过了境,需前往百里左右才有店铺。另外,凡过路客商,行人走贩均在此地歇息。落章印信才能过火门关,经那儿的明兵们布查,验证属实才能通过。
既然是边境驿站,杨欢觉得有必要搜听一消息。身上的通关谍文,一路下来,对金兵倒是有用。一提阿济格和囚龙,各个关口也都一一放行。规规矩矩地,随便验证,把谍文一印,甚至还派上人送上一程。他们俩走私黄金又岂止是这一回呢?
店堂很宽,一位老长柜在杨欢等人进门时笑着点头,也吩咐堂上的二哥快端茶倒水以显待客之道。七八张桌子分成了三排,有几个人在中间吃饭。杨欢独自坐在门口,其他人则两个两个地一起抬着大箱朝堂上走。
杨欢又起身走了出来。
天色一片惨状,乌云与白云交绕着。天际低垂,如匍匐在地上的立着黑毛的怪兽。
他在这里走了一遍。其他房间都有这几个那几个围在一起吃酒菜。有金人,也有汉人。嘀嘀咕咕的,言论些什么,听不清,即使听清了也不懂。
那些人对于杨欢来言,突然冒出来一个瞅他们的堂子,看他们的吃相,听他们的谈话人,看得出来很忌讳。一人撵了出来,手里持着一根亮闪闪的长枪。与楼兰在京城与人交手的那人的长枪一样,枪头扎着红丝巾。能收缩,能伸长。再一看那人,身如铁塔,鼓目大眼,嗓音如雷。
“嘿,”那人道,他说的满语,“天下怎么就生出了一个窥视者来。挨个挨个看人吃相,听人说话,居心不良者甚是厌恶。”
杨欢没有理那人,也听不懂那人说些什么?只当自己刚才出于好奇,对人失去了礼貌,只当他问些什么而已。
铁血社里的人都懂满语,他们抬完了箱子,正挤在一起吃茶。听见外面有人嚷了起来,有两个撵出来瞧。一个大汉正立在那儿骂帮主哩,手持长枪,凶神恶煞般的,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
一人刚要张口朝那人嚷话,杨欢猛地招手止住了。
“宋举,”杨欢道,“不得无礼!”
宋举闭了嘴,另外一位觉得窝囊,给杨欢解释。
“杨帮主!那厮骂你哩。那言语实在是不甚忍闻!”
“呃,”杨欢道,他抬手一摆,“是我的不对,在人家用饭时打搅了人家。”
持亮枪的人懂汉语,刚才也瞅到宋举的那副模样,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哟!”那人道,那人一边说,一边走,“娃娃还是一位大帮主哩,在哪处兴帮,鄙帮唤着何名哪?”
宋举抽出背上的长剑,迎上一步朝那人道,用满语说:“管我等在哪处兴帮也不言给你听,你更不配打听帮名。”
在二人扯理嚷话间,一些人开始陆陆续续地都冒了出来。一瞅,真不少,得有好几十个。几个几个的挤在那儿,手里都亮出了家伙。
“喂!喂!喂!”
一张女人的脸冒了出来。生来的圆面儿湿润,一双眼睛鲜亮。话音未落便从杨欢的背后拱了出来。她身板丰厚,步路摇曳。身着素袍,飘飘洒洒。腰上扎着一根彩绳,用手抓着。头上挽着发巾,随风飞扬。脚蹬一双花鞋,步路无声。
“我说,”她道,立在两帮人的空隙间,双手叉在腰上,“都竖着耳朵给我听了,老娘不管你是姓张的还是姓杨的,别在我这儿给我捣乱。”
她又连忙跟那帮人道:“你们这帮人都是老主顾了,虽说以往老娘从你等的身上赚了些银子,但老娘可没亏待过你等。若是打坏了家当房屋,赔偿可不是几倍就能了然的事。这其中还有误工的银子,也有操心的银子等等。我这地儿是租来的,说是朝廷的驿站,那作官人的嫌这地儿寒冷。要三五十天才来一趟,收了银子,查了盖印,又不见了人影。”
那位持亮枪的人听了有些面红,瞅了瞅身后的同僚们,苦笑了一下。收拾了长枪,混在人群中去了。
那女人又转了个身,先是把杨欢打量了一番,又扫了一眼他身旁的立着的人。
“我说,”她道,还是保持和先前一样的姿势,“你等也听了,你们像是头一遭光顾本店吧,老娘是经营生意的人。不问你来何处往哪里,凡规矩住店,结清店钱,自然无事。若爱作斗,还望早些离去的好,免得到时候言我布谷娘不近那份人情!”
杨欢刚要说些什么,布谷娘却径直朝店里走了。
对面的那帮人都望了杨欢一下,接着又几个几个朝各个房间挤了进去。
杨欢苦笑了一下,把身旁的几位弟子看了一下。他们个个都垂着脑袋,眼睛死盯着地面。像是心头受了委屈,更想目睹帮主的风采,是不是他们言的一样。眼下呢,失望透顶了,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突然,杨欢心里一惊,几口大箱还放在堂上,而所有的人都在跟前。那里紧张的,那里的不甚明白的情况瞬间让人感到恐惧。他冲进了店里,堂内空无一人,箱子已经不知去向了。
其他人都在相互埋冤,个个脸上一片惨白。均操剑在手,往各个角落,各个缝隙翻找起来。
堂内有一道小门,虚掩着。杨欢进去朝里走,尽头露出了一个木梯。爬到上面是楼的顶层,是天空,是一片混乱的,黑白正交绕着的云。
杨欢甚是焦急,反转身子下楼梯。突然间,响起了如潮水般的马蹄声。他看见不远处的,大概二三里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像是往这儿来的军队。统一的着装,为首的抗着一面黄色的旗帜。由远而近,令雪沙飞撩,令碎石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