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机狂暴咆哮之后，灵舟内陡然一片死寂。
散修们只是旁边看个热闹。但公孙家的修士们却决然不是这种心态。
其中，当以公孙寄的态度最为说明一切：
“你、你、你居然全部参悟出来了？就这么，短短几天！？”
公孙寄一脸震惊，连说话都变得略显结巴起来：“不、不可能！哪怕是表兄，他参破我这些阵法的缺憾之处也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你怎么……不，不对！你明明才刚引气入体不久，之前明明还是个凡人！说，是不是你和表兄有过接触，不然怎么可能——！！”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拍掌声陡然响起。
公孙家修士的队伍中，一位和之前公孙寄的扮相十分相似，却显而易见是位真正男性的少年从中走出。
“这位陆道友，敢问如何看待《小须弥阵》与《小攻伐阵》？”
白衣少年和颜悦色地问道。
陆机撇撇嘴，答道：
“《小须弥阵》与《小攻伐阵》互为表里，须弥阵护身，攻伐阵伤敌。但两个阵法都需要集结不同属性的五行灵气。布阵之后虽然实用，但一来，普通炼气期修士难以凝结如此之多的灵气供给两个阵法，二来，能拥有如此多灵气的天灵根修士也受限于五行灵气的桎梏，难以布下此类阵法。
若是筑基以上修士，则能从容应对这两个问题。可这两个阵法层次又太低，对筑基之后的修士起不到大用。
《缠身阵》效用尚可，能运转阵法扰乱敌人气血，使其渐趋虚弱。但显然，缺少配套功法神通辅助的话，仅靠此一个阵法并无大用。
《镇煞阵》算是难得挑不出毛病的阵法，能够静心清神，水火不害。可问题是这玩意卖太贵了！！其他阵法好歹是一分钱半分货，这玩意百分钱十分货！”
“妙！妙！妙”
白衣少年越发赞叹起来。
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陆道友，在下正是公孙季，今日能得见陆道友实属大幸。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道友，请。”
哗啦。
霎时间，公孙家众人行动起来。
一众人等组成人墙，将灵舟上的宾客与公孙季少主隔开。
陆机则眉头狂跳。
眼前这位“公孙季”，看上去倒似乎确实是真货了。
但他眼中冒火是怎么回事？这么热情？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人不会取向有问题吧？
陆机陡然一阵恶寒。
他退了一步，拱手说道：
“在下一介散修，当不得公孙道友如此盛情。”
“哦？”
公孙季脸露讶异，不过想到陆机之前面对寄小妹时的表现，倒也不意外，而是笑道：
“是在下唐突了，难得遇见陆道友这般千年少见的阵法奇才，难以抑制激动之情罢了。”
陆机答：“公孙兄谬赞，在下一介庸人，哪当得上‘阵法奇才’之名？”
公孙季坚决道：“道友能在数日间将寄小妹的十本阵法全然悟透。此等悟性，此等天分，陆道友若不是‘阵法奇才’，则我公孙家尽数皆为庸才了。还请道友千万与我公孙家一行，道友若是有所需求，灵石、法器、仙丹妙药，陆道友皆可提。”
……调子这么高？
陆机大感诧异。
对方堂堂公孙家少主都这样说了，再不去就不礼貌了。
自然，不是为了那什么“灵石法器仙丹妙药”。
咱陆机是那种庸俗的人吗！
——
“九！转！再！造！丹！”
陆机一把将装着丹药的灵木盒子死死捂在怀里，大有谁敢来抢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随即，看公孙季的眼神陡然变得比之前公孙季看他的眼神还要热情，以至于到了别人要来怀疑他的取向的程度。
“公孙兄实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一旁的公孙寄小妹撇了撇嘴：“那你倒是别这么快把丹药塞储物袋里啊？”
“无妨。”
公孙季笑道，轻抿桌上的茶水，“能与陆道友相谈，令我收获颇丰。区区一枚九转再造丹，能与陆道友此等奇人相交，算是我赚了个大便宜才是。”
“所以能多来几颗吗？”
“呃……”
公孙家少主一时无语。
他委婉说道九转再造丹炼制不易他公孙家需要些时日备齐药材云云，陆机自然也懂其中意思。
一颗九转再造丹可以说是公孙家少主与自己结个善缘，但更多就得等价交换了……最多打折。
一门心思吊在九转再造丹上的陆机也不啰嗦什么，单刀直入正题：
“公孙兄如此热情，但有差使，我陆机必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善。”
公孙季举杯，微笑。
他不讨厌陆机这种性子，倒不如说，直白干脆，交谈起来实在是省心省力。
“今日我与道友结交，确实只是想与道友结个善缘，再无他意。但我公孙家确是有一桩要事，或许需要陆道友帮忙。”
“公孙兄直接说就是。我能帮就帮，不能帮自然拉倒。”
“如此极好，敢问陆道友……是否曾得过‘千机百阵图’的传承？”
“……啥？”
千机百阵图？
陆机表示这真没听过。
公孙季脸上略微闪过一缕失望之色，为陆机解释起来：
这《千机百阵图》，号称“阵道之祖”。
修行界万千年来，有两本功法堪称阵道绝学。
一本，乃是失传多年的《奇门遁甲录》，得成此法者，可一阵再连一阵，环环相结，生生不息。纵使阵法千百座，也能宛如一座阵法那般，在施术者手上如臂指使，别无滞涩。
另一本，即是公孙季此刻所说《千机百阵图》。
这本功法，年代更为久远。
《奇门遁甲录》在千年前便已失传，《千机百阵图》更甚，早在万年前，修行界便已只剩下它的传说。
若非其简化功法《百阵入门录》流传许久，甚至早有人怀疑过这《千机百阵图》的真实性。
“可即便是那本《百阵入门录》，现在也一并失传了。”
公孙季叹道：“缺少主修功法，《百阵入门录》只不过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地阶修炼功法，虽能从中一窥《千机百阵图》可怕威能，却也只是空留畅想。也不知从哪时开始，天下连这本《百阵入门录》也找不到了。”
陆机奇道：“这段时间我多少也听过《奇门遁甲录》的名号，这《千机百阵图》居然能和《奇门遁甲录》相比？”
这次倒是一旁的公孙寄小妹抢先发言：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
陆机笑道：“那不就得了？”
“《奇门遁甲录》是什么垃圾，也配比《千机百阵图》？”
“咳！”
陆机猛咳几声。
公孙季皱眉斥道：
“休要乱说，我虽不曾见过两本功法，但公孙家祖上曾见识过《奇门遁甲录》样貌，那正堪称阵道至理，纵使《千机百阵图》万般玄妙，《奇门遁甲录》也不在其下。更别说，此等天阶功法，岂是我等小辈可以妄言？”
“哼。”
公孙寄小妹气嘟嘟地不说话。
陆机耳尖，分明听得她嘟囔了一句：
“明明《奇门遁甲录》只是《千机百阵图》的徒子徒孙，怎么可能比得过嘛。”
公孙季摇头，不再搭理这位同族表妹，继续对陆机说道：
“我观道友，虽悟性绝佳，但悟性出众者千百年来如过江之卿，道友在一众人杰中悟性未必可称上等。然而，我却从未听过如道友这般，仅凭悟性，便可数日内接连悟透十余本阵法神通的道理。
更兼此刻道友修为不过刚刚引气入体，说明道友在感察灵气之前便已做到悟透阵法原理，此等天资实在难称‘正常’。
故而才斗胆向道友提问，道友可是曾有过大机缘，得以传承了《千机百阵图》？毕竟《奇门遁甲录》是需要极深阵道造诣才能修习的功法，道友就算有幸得了传承也断然不可能此时用上。只有神秘莫测的《千机百阵图》或许能有此般逆天功效。
若非如此，实难解释道友在阵法上此般天资。”
陆机眉头皱得比公孙季还深。
被公孙季这样提点，他也意识到自己身上不对劲了。
他似乎确实在阵道上有独特的天赋。
那几个阵法虽说低级，但确实是需要花一定时间才能领会的。这也是公孙寄小妹那套骗局的立足点——要是被人太快看出来那些阵法基本都是垃圾她还怎么骗人？
而且这份天赋与天生悟性无关，公孙季现场给他拿来了一些正常的五行低级神通，陆机一眼看上去虽说就能摸索出其中门道，但真要领悟其精髓的话肯定是要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行的。
和阵法寥寥几日就悟透十余本秘籍的效率截然不同。
但任凭公孙季怎么追问，陆机比公孙季还蒙着呢，鬼知道怎么回事？
只好说道：
“我不曾有过什么仙家奇遇，《千机百阵图》更是今日才第一次听说。或许让公孙兄失望了。”
“无妨。《千机百阵图》失传万年，找不到它才是正常。或许陆道友真的只是阵道天赋过人，也值得在下与道友相交了，请。”
“请。”
两人一饮而尽。
又是相谈良久，陆机终究是难抑心中好奇，问：“公孙兄，不知那《千机百阵图》究竟有何玄妙，竟让天下传说万年之久，以致此时的公孙家都还对它念念不忘。”
公孙季摇头道：“老实说来，我也不知。只是从《百阵入门录》中，有前辈一窥出了《千机百阵图》的面貌，故而让人心驰神往。”
“是何面貌？”陆机问。
一旁的寄小妹突然眼冒金星，兴奋说道：
“因为能学会《千机百阵图》就能操控《天地玄黄阵》！”
刹那间，公孙季脸色大变，厉声呵斥：
“小妹不得胡言！《天地玄黄阵》乃是《奇门遁甲录》中所记载的理论阵法，岂能真在现实存在？”
“胡扯！你说它不存在就不存在了？”
“千百年来，人人皆认为如此！”
“那只能说明千百年来全部修行阵法的都是庸才！包括你们！”
公孙寄小妹恼道：“《奇门遁甲录》分明就是走错路的歪门邪道，你们这么对这玩意推崇至极，我看不下去！《天地玄黄阵》是存在的！从太古到今日一直存在！你们这些走错歪路的人不敢承认它的存在！活该现在阵法一道越来越式微失传！活该公孙家现在越来越落寞！！”
“你！放肆！”
公孙季拍案而起，显然怒极。
公孙寄也杏目圆睁，一面阵图反手出现在掌心，竟是真的想跟公孙季动手一样。
陆机当即人傻了：
啥情况？
怎么一言不合两兄妹搞得要动手了的样子？
哦只是表亲的啊，那没……那也是同族兄妹啊！
他现在才隐约认识到一处异常：
这位公孙寄小妹，敢当着公孙家的面，用“公孙季”的名头招摇撞骗。
并且，在公孙季与自己私人会谈的时候，公孙寄小妹能坦然坐在一边，虽然也是客座，但其他的公孙家族人显然没这个待遇。
有猫腻！
即便如此，但也是别人家事，陆机这个外人显然不好插手。甚至连劝和都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公孙寄小妹瞥了一眼陆机，然后就收起了手中的阵盘，对着自己的表兄冷冷说道：
“表兄，多年下来，你越来越成为‘公孙家少主’了。今天的一切，或许你没有刻意而为，甚至在你看来是真情流露，但只会令我感到作呕。”
随即，她扭头看向陆机，言道：
“陆道友，人皆说我招摇撞骗，但这罪行我只认一半。我贪图财富不假，但我摆出来的绝非骗局。之前说过的话不变，你若有心，随时可来我房间找我。
如果你对《天地玄黄阵》有兴趣的话。”
她摔门而出。
陆机看向公孙季。
这位公孙家少主，此刻只得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