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陆机所料，在风暴渐狂的这三天里，慕容颖头都大了。
毕竟山洞就那么大，一口气挤进七个人来，说“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太过宽裕了。陆机布置的阵法又只能覆盖那么一点范围，想要闭关修炼是想都别想。
于是，几个人便只好各自论道、聊天，用来排解无聊的时间。
借着这层机会，四名散修又是言语试探又是小番较量，就是想打探清楚慕容颖的功法体系。但凡发现慕容颖所修功法不像正道，指不定当场作鸟兽散。
慕容颖心思纯良，自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有陆机、云玲两人示范在前，她倒也清楚自己不可露了跟脚，便也只用些寻常能见的水系道法与四人现了看。
云玲比慕容颖机灵不少，现场编了个凄苦出身的来历，与散修中那位筑基中期的女修聊得颇开。但不论对方如何试探她云玲的底细，她就是滴水不漏。
至于陆机，伪灵根一现，炼气中期修为一摆，众人也就对他没兴趣了。
虽然也好奇过陆机这么个炼气中期的小修士跟着筑基师姐出海干嘛，陆机随口便说自己寿元将近，于是懂得都懂。
这下，四人的精力自然更集中在慕容颖身上，总是用些含混不清，似热情似有意的话术来试探她，恼得慕容颖烦不胜烦。
最要命的是她根本没想明白对方四人对她这么热情的深意。只当他们都是些热心肠的修士，充其量只是健谈了些而已，于是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一番闷火便只能憋在心里。
陆机与云玲对视一眼，一瞬间便达成共识，没一人打算给慕容师姐讲清楚其中缘由。
不过，这几日交流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云玲就得到了一个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情报。
“什么！这一届南崖城的拍卖会上竟然真有‘长生丹’？”
云玲顿时坐不住了。
那对碎星岛的道侣点了点头，也不藏私，直接将他们手中的南崖城拍卖会清单拿了出来，也给陆机等人过目。
这清单不是什么秘密，但对陆机等宁州修士来说却极有价值。
“我看看，四年后……不对，你们这清单上的日期已经过时了一些，算算日子应该是两年后的4月1日至5月30日，十年一度的南崖城拍卖会开启，持续两个月。截止你们收到清单的这天，拍卖会已经展出的宝物如下：
金属性五阶妖兽内丹1枚，起拍价灵石。
五阶药草‘浩渺水藤’1株，起拍价灵石。
……
五阶丹药‘修髓丹’1颗，起拍价灵石。
五阶丹药‘玉清昊元丹’1颗，起拍价灵石。
五阶丹药‘朝元丹’1颗，起拍价灵石。
……
五阶丹药‘长生丹’1颗，起拍价……10万灵石！？
还有五阶灵舟、五阶法宝、甚至简直连城的六阶宝物……咦？为什么六阶丹炉这么便宜？怎么才2万灵石起拍？确定没少写个0？
这什么！六阶资质丹药‘太乙炼髓丹’！？”
饶是陆机见过些市面，也被这满满当当的清单炫得头晕眼花。
好多东西珍贵到他平时连想都不敢去想一下，现在居然全部都是公开拿出来拍卖的。
这就是海外主城吗？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颖同样盯着里面好几件宝贝看，手都不自觉按在自己储物袋上了，显然也是极为心动。
云玲更不必说，一对眼珠牢牢锁死在“长生丹”三个字上面，挪都挪不开。
见三人这副模样，那男修陆知明笑了笑，问：“三位道友，可是想去参加这拍卖会？”
点头*2。
猛烈点头*1。
星河剑派三人中，左起第三位置上的男性修士是猛烈点头者。
“唉，想来也是，道友是能买得起四品灵舟之人，这清单上的宝贝虽然贵些，但也是能拿下其中一两件的。哪像我等，就算对这些宝贝再眼热，也只能梦中想想。”
陆知明自嘲一笑，道：“不过我得说声，三位道友如果真想参加这次拍卖会，那可得抓紧时间。两年虽长，但此处距离南崖城甚远，若再在路上耽搁一二，恐会误事啊。”
“……”
三人沉默。
稍晚些，三人通过神识传音，紧急召开会议。
“等这次灵力乱流平息，我会马不停蹄往南崖城赶。”
云玲拱手而拜，坚定道：“云玲感激慕容师姐相助之恩，不敢奢求师姐与我一起冒险。就此别过。”
“你别说傻话！”
慕容颖急道：“从这里直线前往南崖城，得经过‘无尽海渊’！那里金丹期元婴期妖兽横行，你区区筑基修为，又只有残破的一阶灵舟，与送死何异！”
“感谢师姐关心。但师妹我着实耽误不起一年绕路的行程，我意已决！”
在两人争吵时，陆机摊开海图，陷入沉思。
以他们现在的位置来看，如果不绕路，全力往南崖城的方向赶路，应该是能恰好赶上拍卖会。如果不计灵力消耗全速前进，甚至还能富余几月的行程。
但如果要绕开那危险的“无尽海渊”，则至少花费一年时间，绝无可能在两年内赶得到南崖城，也就意味着会与这次拍卖会擦肩而过。
云玲是豁出去了，她买不到那长生丹就是死，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陆机和慕容颖寿元还长得很，时间宽裕许多，根本不需要急着参加这次拍卖会。
往大来说，他们甚至可以先在比较安全的海域历练十年，收集一些特产，充实腰包后，再从容去参加下一届拍卖会。
这路，绕，还是不绕？
陆机盯着清单上“太乙炼髓丹”沉思良久。
能够提升个人资质的丹药，而且是此类丹药中最顶级的“太乙炼髓丹”，这正是他最需求的至宝之一，不能保证下一次拍卖会上还能侥幸见到此物。
但无尽海渊横在中间的巨大风险，却又不得不让他谨慎。
那，便只好如此了。
“师姐，跟我过来一下。”
“师弟何事……嗯？”
慕容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赫然发现陆机并非是在叫她，而是拉着云玲的手在往洞府外走！
她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慕容颖，连云玲也懵着呢。
好在她反应够快，刚出了洞府，便隐约猜到陆机的想法，问：
“师弟可是想强渡无尽海渊？”
“确实。”
陆机点头，望了一眼身后正常运转着的阵法，脸色严肃，问道：“现在我们没有阵法保护，身处灵力乱流之中，其他人的神识断不可能外放到这乱流里来，所以我们之间的对话是足够隐秘的。有些话便可以敞开来说——我们互相之间交流下横穿无尽海渊的底牌，看能不能合作一把。”
云玲眉头一皱，下意识答道：“师弟说得这是哪里话？无尽海渊这般危险，师弟寿元尚足，何必……哎等等等！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带着陆机走到海边，召出自己收入储物袋中的一阶灵舟，道：
“师弟可能看出这灵舟上的特殊之处？”
一阶灵舟在所有灵舟中最是简陋，陆机的四阶灵舟是双层小楼式的大船，四个房间，愿意挤一挤的话可供不少人同住。而云玲的一阶灵舟充其量只能算个“小舢板”，两个人站在船上都是极限了。
照理说以筑基修士的身家，不可能用这么低等的灵舟才对。
陆机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发现了些许不对。
“这舟上铭刻了阵纹？”
“不愧是师弟，阵法造诣当真不同凡响。”
云玲笑道：“我这灵舟是特殊灵舟，别看它只是一阶，也花了我不少钱呢。舟上的阵纹是地阶阵法‘疾驰阵’。如若遭遇海兽，催动灵力激发阵法，瞬间就能爆发出恐怖的速度，以我估算，由我驱动此阵，全力奔逃，摆脱金丹期海兽追杀应当不成问题。”
“这才是你闯无尽海渊的底气？”
“自是如此，不然哪怕我寿元再怎么枯竭，也不可能筑基修为驾着一阶灵舟去无尽海渊送命啊！”
“确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拉着你出来问。”
陆机蹲下身子，仔细验看那“疾驰阵”的阵纹。
他这一看看了许久，倒搞得云玲浑身不自在。
别忘了，现在他们正处于灵力乱流之中，相当不舒服。现在这样站了一会，云玲就感觉自己身上灵力被乱流卷去小半，隐隐之间开始控制不了体内灵力，不由催促起来：
“师弟，这阵能用在你们那四阶灵舟上吗？”
“能。”
云玲瞬间眼前一亮。
陆机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灵舟上的阵纹非常完整，省去了他大半参悟时间。接下来只要花些功夫调整阵盘，改造阵法，就能完整将疾驰阵搬运到四阶灵舟上去。
有这般短时加速的阵法在，金丹期妖兽的威胁程度大降，值得注意的元婴境妖兽，其本身会出现在无尽海渊边缘的可能性就极小。
如此一来，闯过无尽海渊便不是鲁莽送死行为。
可以一行！
但还剩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陆机盯着云玲，不绕弯子，单刀直入：
“师姐你是魔道卧底吗？”
“噗——”
云玲头大一圈，有你这么问人的吗？
“师弟这是何意？”
“师姐那些谎话也就骗骗大师姐，在我面前可不好使。我先前之所以不答应慕容师姐带你同行，就是在防你是魔道卧底这个可能性，我不可能将后背交给一个满嘴谎言的人。虽是如此，我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证据，无尽海渊之行又迫在眉睫，如若你我三人不能精诚合作，断然没有闯过去的可能。”
陆机严肃道：“我之前说过，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是非常安全的。还请师姐你出示你不是魔道卧底的证据，只要你不是魔道，那我便不问你过往如何，接下来会将你视为同伴并力前行。如若师姐不能自证清白，我这里有些高价买来的，能迅速补充灵力的‘补灵丹’，能助师姐无尽海渊一臂之力，就当我用这些丹药买下了看一眼‘疾驰阵’的机缘。从此之后你我各奔东西。”
云玲皱眉，道：
“师弟难道不知，证明自己不是某个身份，要比证明自己是这个身份要难出许多吗？”
“你只有疾驰阵可以保命，但我这边有各种各样的阵法护卫灵舟。并且，你必须去无尽海渊搏命，我和慕容师姐却并不需要。南崖城拍卖会再怎么诱人，也是能摆在台面上的机缘，没有能够逆天改命的说法，不值得我冒上无尽海渊与魔道卧底这两层生命风险。现在是你需要我多于我需要你，因此我认为难度与收益是对等的。”
“呵，你倒直白。好，我接受这个提议，毕竟我确实不是魔道中人，而且师弟似乎确实是个口风紧的人，让你知道这秘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云玲诡异一笑，指尖捏出一个法门。
那一瞬间，陆机脸色大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莫大的危险一般。
但这危险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那门法术很快就主动消去。
“师弟应该不曾见过此术吧。此乃风雨楼秘术‘九幽刺’，效果极为刚猛，由我筑基后期境界施展，同境修士非我一合之敌。但，这般霸道的术法，用一次，便需要祭献三十年寿元。单是刚刚为师弟你展示其冰山一角，便又耗去我数周性命。”
云玲自嘲一笑，“筑基修士的寿元总共也才二百出头，用得起此法几次？我为求机缘，出生入死，此法虽数次救我于水火，但折耗去的寿元也是代价不菲。我收集遍了延寿丹青冥丹等低阶延寿丹药，现在也还是大祸临头，只有长生丹能救我一命。”
“原来如此。”
陆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云玲的说法，“我之前还以为你委身星宫男修，才搞得自己寿元亏损，灵石却颇为富裕呢。”
“……你欠打是吧？”
“你猜猜我们那慕容大师姐是不是这样以为的？”
“……行，我以后就装作是这样吧。”
风雨楼是宁州知名的杀手组织，任何人，无论正邪，无论境界，都有加入风雨楼的可能。
但此类风雨楼秘法却未必人人可以学到，想来这云玲师姐的秘密还不止明面上这点。
不过她既然能解释清楚自己寿元上的诡异，也侧面说明了她那能买得起“长生丹”的身家是从何而来，那陆机也就信她不是魔道中人。
他伸出右手，云玲会意，便也伸出右手，握在一起。
合作成立。
至于那老实本分的慕容颖，只消两人演一出戏，云玲哭个凄楚可怜，陆机做个摇头叹息，直说自己也劝不动云玲师姐，自然逼得慕容颖脑子一热，主动道：
“云玲师妹，师姐我思虑良久，这拍卖会可遇不可求，师姐我也对里面诸多宝物颇为动心。陆师弟你若怕死就且先回师门，我随着云玲师妹去南崖海域！”
——真好骗。
——真好骗。
陆机、云玲对视一眼，纷纷正气凛然，盛赞师姐高义。
就这样，三人全票通过决议：不绕路，往无尽海渊的边缘处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