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天时间过去。
九幽妖圣非常痛快，说放了慕容颖、云玲两人就放了。
等陆机一脚把哭哭啼啼喊着“师弟你一定要安全回来”的慕容颖踹回到四品灵舟上且目送两位师姐远去后，自己也不藏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和九幽论道。
但是，有一点点小小的问题出乎了陆机的预料。
比如今天。
“你说的都踏马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就你这蠢比悟性，还好意思舔着脸说自己是什么阵法大师！？你要不要自己试着按你说的摆摆看，看能摆出个什么玩意出来！这摆出来的能是个阵老子踏马今天就改名跟你这孙子姓！”
两人之间的论道非常不愉快。
然而，出言不逊破口大骂丝毫不把对面当人的，并非是九幽妖圣这位堂堂化神大能，而是区区炼气小辈的陆机！
见陆机如此出言不逊，九幽妖圣勃然大怒：
“摆就摆！”
它恢复成妖兽本尊的章鱼模样，一抓便是数百面阵旗阵盘，并多件材质不菲的矿石材料，按照一个玄奥的顺序摆放下来。
刚一落下，这几百面阵旗便爆闪出强烈的光芒！
“看，这不就成了！”九幽吼道。
“成你个棒槌，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陆机比了个极不雅观的手势。
“！？”
九幽妖圣向自己刚摆出的阵法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以混元灵力为驱，取至刚至阳灵矿材料为基，这《金乌烈阳阵》应当没有问题，该连绵百千年不熄才是，怎可能如此短时间便将这么贵重的材料消耗一空？”
“蠢货，你以为你想布置的这玩意是啥？这《金乌烈阳阵》是超天阶上品大阵，距逆天造化的道境阵法也就一步之遥！这种阵法想要持久运行，必须借天地之力，寻阳处，定阳时，辅以天阳至宝，这才能布置得有点模样！你要不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在海底凌晨时分布置至阳属性的天阶大阵？你这么牛比咋不去太阳上直接把金乌抓下来当布阵材料呢？”
恢复成人形的九幽妖圣顿时面红耳赤。
有心呵斥眼前这小辈过于无礼，但一想到自己居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实在没脸恼羞成怒。
他们这般“论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陆机万没想到，原本以为阵法造诣颇高的九幽妖圣，居然是个棒槌！
九幽妖圣阵法造诣高，这不假。但有些类似于陆机踏入修行界之前那般情况。
陆机从小深受《千机百阵图》教育，当时虽不明白这是阵法，却一直在感悟其中道理。只待日后系统修行阵法知识，厚积薄发，立刻就成为“大道已成”的不世天才。
九幽则刚好相反。
它起初压根不懂阵法，但未成道时的它极为侥幸发现了这座《千机天灵阵》。它意识到这是惊天机缘，于是便努力学习，观摩这阵法的基础，自行研究阵法知识，最终也成为了阵法大师。
这种自学成才的方式，一般被称为“野路子”。
只是九幽妖圣路子够野，本事够大，用来自学的教材阵法更是顶级中的顶级，才让它这野路子也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科班出身的人族阵修与九幽论道时，哪怕觉得不对，也指不出究竟哪里才有问题，更没那个胆子直说九幽妖圣的理解不对。于是九幽自然而然也就以为自己阵法造诣确实已到极高境界，难以更进一步。
直到被陆机一脚踹翻在地。
“你会个锤子阵道。”
陆机是标准的理论派，虽然实操不一定差，但总归是没那个身家去布置那些死贵死贵的天阶大阵。
九幽是野路子的实操派，虽然理论不一定差，但总归是只能自己对着《千机天灵阵》去慢慢摸索阵法知识，走得歪路不少。
两人只是“论道”的话，谁占优势根本不必多说！
第一天的时候，陆机还有些拘谨，怀疑是不是自己确实水平不足，怎么和化神妖圣之间的阵法感悟差这么多？
到第二天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摆明车马，要跟九幽实践出真知。
第三天时，两人之间的身份地位俨然对调，陆机站在高处对九幽一顿狂喷怒骂，而堂堂化神妖圣却时时被陆机喷得恨不得找个海渊钻进去。
当然，九幽这种化神妖圣哪可能是脾气良善之辈？
若换个别人，敢这样叱骂九幽是个棒槌，但凡那人修为境界在元婴中期以下，九幽都要教教他什么叫“修行界险恶”。
陆机却不然。
虽然嘴上不留情，但他这三天教给九幽的知识却是实打实的有用。九幽妖圣现在感觉自己阵法造诣大为精进，操控《九幽大阵》……《千机天灵阵》的效率比之前凭空涨了二成有余。
等于说它的修行进度比之前快了二成多！
这泼天机缘，哪怕是无尽海域第一妖圣“浪方大圣”见了都要眼红，被喷几下算得了什么？
至于化神大圣的脸面？自己什么时候要过脸！
陆老师，喷得不够狠，再多喷点！
陆机也是大感头疼。
这九幽妖圣明摆着不是好人，自己教它这么多东西，不会真出问题吧？
但不教又不行，九幽妖圣虽说是野路子出身，确实在阵法上是有本事的。自己乱说一气很可能被看出破绽。
不乱说，但藏一手不教？你看化神妖圣给不给你来一通“大记忆恢复术”就完事了。
说白了，还是自己修为太差。哪怕养虎为患，也不得不拿宝贵的知识来交换自己的性命。
这和当初宁王时的境况截然不同。自己哪怕不教九幽阵法，它该作恶还是作恶，自己强硬对抗只会让自己白白送死，于大局无补。
但自己当时要是不杀宁王，就不会有人去制裁宁王，以那枭雄的性子，整个宁州迟早还会被他搅出腥风血雨。
能为而不为，不能为而强为，这两者都不是陆机的行事风格。
“行了，今天就教到这。我看你这宅家系妖圣是不可能出去找至阳之地了，我给你画一份《太阴玉虚阵》，这阵法是标准的天阶阵法，比《金乌烈阳阵》差上半筹，但至少可以在你这家里摆出来。你自己拿去琢磨琢磨吧。”
人形态的九幽妖圣唯唯诺诺，从陆机手中接过画好的阵图，活像是个等老师安排家庭作业的学生那样。
陆机作图时，堂堂化神妖圣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搅乱了陆机的绘图过程。
直到陆机作图完毕，它才战战兢兢接过阵图，小心收好。
把陆机都给整乐了。
不过，九幽收好阵图后，并没急着回去细细观摩，而是犹豫些许后，向陆机提出一个问题：
“陆小友，我当真无法布置那《天地玄黄阵》？”
陆机翻了个白眼，道：“能啊，等你飞升上界，再差不多修行到道祖果位之后，应该就能布置这种级别的阵法了。”
九幽皱眉道：“以化神修为无法布置这般大阵，这在我意料之中。我好奇的是，为何我连驱动这阵法都做不到？你教我的法门我仔细看过，应该没有问题，可为何你能驱动《天地玄黄阵》，我却不能？难道你的灵力精纯还在我化神境之上不成？”
“我当你想说什么呢，就这？”
陆机哼了一声，说道：“九幽前辈，我应当和你说过，《千机百阵图》每一幅阵图上都提写着‘天地玄黄’令法，这是千机道人总结出来的，用以操控《天地玄黄阵》的法诀。我自幼熟读这套法诀，时刻以法诀内意，约束自行，这才能与天地玄黄相感应。
前辈若想学，那也简单。身发宏愿，自此改过自新，去罪恶，行善举，弘扬天地正气，如此，也可与天地玄黄相感。”
“……”
九幽深深皱眉。
整本《千机百阵图》，最令它着迷的就是那天字第一号阵法《天地玄黄阵》。如若它能操控此阵，哪怕是浪方大圣它也有信心战得。
然而陆机所说之话却不似虚假。甚至昨天两人“论道”吵得火起时，陆机直接原模原样给九幽表演了一番驱动《天地玄黄阵》攻击九幽的法门，虽说结果没能打伤化神境的九幽，但九幽却深感这绝非炼气期所能使用的招式。
陆机可以催动《天地玄黄阵》来攻击自己，自己用完全相同的法诀却根本攻击不了陆机。
其中缘由，难道真是自己“作恶多端”？
“荒谬。”
他冷哼一声，“与陆小友详谈多日，受益良多。但唯独此点不能苟同。我杀戮甚多，却不觉有甚‘作恶’之处。我杀人，如人宰牛，皆是天地之理。天地不仁，万事万物皆为平等，没有人杀牛不是罪过，妖杀人却是罪过的道理。”
陆机笑笑。
“前辈所说，与我暗合。我虽愚驽，却也不信千机道人所说那‘罪’、‘善’之论。天地无情，无礼，无仁，无义，本就非人，何必言及人之礼义？”
九幽眼神一亮，颇有兴致，问道：
“那以你来看，何者才是天地真义？”
“生、死。”
陆机答。
“人杀妖未必有罪，妖杀人未必有罪。天地玄妙，有罪无罪，非你我凡人所能言断。
然而，人有生死，妖有生死，草木有枯荣，日有起落，月有圆缺。
这天地玄黄，未必就能永久存在，也当有生死之别。
人惧死，所以求长生。
天地玄黄以‘生死’为线，操纵诸天生灵于股掌之间。天地眷顾，则气运加身，号为天骄，一世纵横。天地不顾，则命去颓留，处处受制，枯朽身陨。
若能斩断生死，生则无喜，死则无惧，求于道，行于道，追于道，落于道。则天地再不能控御，命运再不由他人，天地玄黄虽广，亦只在我一心之中。
我劝前辈还是少花功夫在这《天地玄黄阵》上为好，《千机百阵图》的作者‘千机道人’何其英才，即便在上界真仙之中也是横压一代的绝世天骄。以他能力，却也只能窥见此阵之万一。至于晚辈对此阵的理解则更是拾人牙慧了。
前辈若是自诩‘天资卓越’不输于人，晚辈只能诚心祝福，只恨自己‘才疏学浅’，帮不上前辈之万一了。”
他特意在“天资卓越”、“才疏学浅”四个字上着重强调，意思不言而喻，弄得九幽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随即，九幽不再问有关《天地玄黄阵》的事情，只是看它那心驰神往的模样，显然还是念念不忘。